最后,春桃被拖了出去。
你瞧,这就是世人口中的,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淮之法师,其实他比谁都要冷血,无情,凉薄……
淮之淡淡扫了一眼苏恋卿,转身正准备离去。
这时,苏恋卿缓缓抬头,眼里含着泪,颤声道:“淮之……法师,你这次,可否陪我一同前去水牢?”
十八年来,都是苏恋卿一个人独自前往水牢,在其度过一夜。
水牢中,安静,阴森,恐怖,寒冷。
“公主殿下,旁人所说的话,你大可不必理会。”
淮之淡声开口,他这是让他不必理会春桃所说的话。
苏恋卿再一次红了眼睛,泪水从眼眶中滑过,“淮之法师,我真的怕了,你说,一个月后的地狱轮回之路,是不是比水牢更加可怕?”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次,这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在水牢中忏悔了……”
这番话说完,苏恋卿已经满脸都是泪水。
漫长的沉默过后,淮之盯着苏恋卿看了许久,淡淡地开口:“好。”
此话一出,一旁的太监宫女脸上满是诧异。
这十几年以来,淮之法师从不过问水牢之事,这次,竟然主动答应长公主了!
这么多人中,唯有苏恋卿内心一片平静。
她微微低头,一点点的擦干眼泪,眼里一片清冷。
她知道,服软是不会让淮之改变自己的想法的,也不可能让淮之为此怜悯,所以,她是故意的。
她要做的,不过是引起淮之的猜忌罢了。
淮之这个人,习惯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原主性子倔强,即使受了什么委屈也从来不肯开口,只会默默承受着,这也导致了十几年来,原主逆来顺受的性子。
而她,现在来了,可不会逆来顺受。
她会一点一点的展现出原主的不一样,让淮之觉得她渐渐的脱离了掌控……
而方才她提出要淮之主动陪她去水牢,向他诉说委屈,就是为了后面……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祭天了,淮之是不会允许有任何变故发生的,所以,他一定会盯紧她。
如此一来,她的机会便来了!
戏台都搭好了,这演员也要就位了,就不知道,会是谁笑到最后了。
好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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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在万佛寺的地下,以往为了显得苏恋卿的忏悔更加虔诚,他们便会将这水牢之中布满冰块,冰块又化成冰水,凉意刺骨。
这一次,许是因为淮之来了,他们并未将冰块放入其中,水也被抽干了大部分。
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凉意还是一股一股的刺来。
苏恋卿身着一袭白色里衣,衣服下,她修长的双腿直接与这冰凉的地面接触。
疼痛,冰冷。
她跪在那里,疼痛从膝盖不断涌起。
连垫子都没有一个,这些人可真凉薄至极啊!
冷汗从苏恋卿脸上一阵阵滑过。
“团子,给我兑换痛感消失药水。”她在空间中对着团子说道。
“好嘞,卿卿!”团子大手一挥,眼睛都不眨一下,谁叫他们是积分大户,要什么买什么!
只要卿卿没事,咋卖都行!
很快,苏恋卿便感觉疼痛渐渐消失。
苏恋卿低着头,瘦弱的肩膀在不停的抖动着,好似一幕很痛苦的样子。
淮之就站在苏恋卿身后,手上还不停的转着佛珠,看了一眼苏恋卿那副隐忍的模样,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他走到一旁,静静的打坐着。
幽暗的水牢中,只有墙上的夜明珠发出耀眼的光芒。
静静的。
水牢中,只有淮之浅浅的念经声以及,苏恋卿那压抑的痛呼声。
听着苏恋卿弄出来的动静,淮之的眉头紧皱。
他打坐的时候,整个万佛寺都是静悄悄的,哪怕打扫的小太监连走路都声音都放得很小。
如今这长公主竟在旁边弄出动静。
他缓缓的睁开双眼,眸子里盛满了骇人的冷意。
他看向苏恋卿,看到她满脸通红的倒在地上,身子不断的蜷缩着,苍白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
淮之停住正在抚摸的佛珠,缓缓起身来到苏恋卿身边。
他伸手想要将躺在地上的苏恋卿拉起来,继续忏悔。
但也是这个时候,陷入昏睡之中的苏恋卿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她一把抓住淮之的手。
她的手极软,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柔弱无骨。
但又十分发烫。
她,发烧了。
淮之眉头轻轻皱起,想要将苏恋卿的手甩开之时。
他听到了苏恋卿轻轻的疼呼声:“疼……”
他看着她眼角的泪滑落在地上。
她似乎在梦魇中受到了折磨,泣不成声。
一丝丝细碎的汗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过,瘦弱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颤抖,让人不禁心疼不已。
淮之视线朝下看去,她的裙摆早已展开,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脚踝处满是血迹斑斑。
纤细而修长的脚趾,宛如一个个精致的艺术品,足弓的线条犹如优美的弧形桥梁,为整个脚部增添了一份独特的魅力,脚底肤色素白如玉,仿佛是优雅的绸缎。
与那伤痕累累还被铁链栓住的脚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淮之抿着薄唇,半响没有说话,谁也猜不透他此时的心思。
过了一会,他面无表情的一根根的掰开苏恋卿的手指,然后转身离去。
团子在空间透过显示屏看着这一幕,直直叹气。
他们系统界的任务都是论系列的。
但对于这个所谓的“虐渣系列”的任务它是真的一筹莫展。
它和卿卿以前做的任务都是简单粗暴,不谈感情的。
而这次竟然和人类的感情挂钩……
还攻略人心,它不懂,它搞不懂……
“卿卿,秃驴可是得道高僧,你这故意亲近他,反而会引起他的厌恶。”
团子嘟着嘴,嘟囔道。
在淮之离开后,苏恋卿缓缓睁开眼。
除了身子滚烫,脸上通红,她的眼神一片清明,跟个没事人一样。
“哦?团儿,你这给人起外号还是挺会起的啊!”苏恋卿与在空间待着的团子在心中交流着,“你且看着吧。”
团子羞红了脸,“卿卿,你这样叫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
翌日清晨。
苏恋卿是被抬回去的。
她浑身湿透,身体极烫。
熬了一夜,她终究还是倒下了。
顿时,万佛寺乱做一团。
十几个太医赶忙从宫中赶过来,无数名贵药材都往万佛寺送。
所有人的心都悬着,都十分担心着苏恋卿的情况,盼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他们无非是怕祭天将近,苏恋卿死了,无人祭天罢了。
真是讽刺至极。
整个万佛寺,整个皇宫,整个大明国,乃至整个天下,都无一人是真心实意关心苏恋卿的。
苏恋卿的状况越来越不好,太医准备的药她喝了又吐,吐了又喝。
这样下去,苏恋卿她压根就熬不过一个月。
宫女们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前去找淮之。
此刻的淮之,正在抄写佛经。
听到宫女传来的话,苏恋卿不愿意喝药,淮之抄写佛经的动作被打断,他冷眸轻扫,手上抄写佛经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此事,应该让太医想办法。”淮之淡淡开口道。
“淮之法师。”宫女惶恐低着头,说道:“太医太医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公主,公主殿下在睡梦中一直呼唤着您的名字。”
闻言,他拿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滴在纸上,渐渐晕染开了。
好好的经书,毁了。
淮之沉默不语,就在宫女感觉自己小命不保时,淮之还是将笔放了下来,然后淡淡的应了一句。
“如此,那便走一趟吧。”
宫女长松了一口气,她还怕淮之法师不同意呢。
尽管长公主与淮之法师同住在万安寺十几年。
但,说到底,长公主和淮之法师压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淮之法师是万人敬仰的高僧,是最具有佛缘的佛子,而长公主,则是祸国殃民,罪孽深重,万人唾弃的祸国妖女,是需要祭天的。
这十几年来,二人之间并无什么交集。
也不知道长公主为何会在睡梦中呼唤淮之法师的名讳。
宫女带着淮之来到了苏恋卿的寝殿之中。
当淮之看到苏恋卿时,她此刻小脸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像是随时都能断气了一般。
仔细听,还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以及,小声呼唤着淮之的名字。
一旁的宫女太监以及太医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喘气。
这长公主也真是不要命了,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如此呼唤淮之法师的名讳!
“淮,淮之法师,长公主殿下她,她不愿意喝药。”
太医战战兢兢的对着淮之说道。
“把药给我。”
宫女将手上端着的药递给淮之,他将药接了过去。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悄咪咪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赶紧出去了。
他们感觉和淮之法师在一起,总会感觉到都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长公主竟然还如此呼唤淮之法师,真是不知死活!
偌大的屋内,此刻只剩下淮之和苏恋卿两人。
顿时安静下来。
淮之端着药,看着苏恋卿。
她身着白色里衣,如墨般的青丝撒在枕上。
她就这样子蜷缩着身子,斜趴在床上。
小脸惨白,脸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修长的脖颈白皙似雪。
她纤细的手指抓着床单,在上面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
淮之的眼神没有变化,他缓步上前,坐在苏恋卿床边的椅子上。
一把将苏恋卿拎了起来,然后将药碗抵在她嘴边。
抬手,他用指腹将苏恋卿的脸颊捏住,将她的嘴捏开,然后将药一股脑儿的倒入她口中。
“咳咳咳……”
苏恋卿被呛到了,不停的咳嗽着。
药,顺着淮之的手滴落下来,染湿了他的袈裟。
苏恋卿似乎咳得太难受了,竟直接往他怀里钻去。
她滚烫脸颊靠在淮之的胸前,贪恋着短暂的冰凉。
察觉到苏恋卿的动作,淮之的眸色暗了暗,但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团子在空间的显示屏上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幕,心咯噔一下。
完了,好感度竟然成-50%了。
对于团子的紧张,此刻装睡的苏恋卿却无比淡定了。
啧。
负五十了吗?
计划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得多。
很快,苏恋卿就安静下来,靠在淮之胸前的脑袋也放了下去,枕在枕头上。
见苏恋卿呼吸渐渐平缓起来,淮之将药碗放在一边,用指腹轻轻擦着落在他手背上的药渍。
将手背上的药渍擦干净之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但他这个时候,目光却落在了苏恋卿身下,压着的几张纸。
在水牢中,苏恋卿不仅要跪着忏悔,也要抄写佛经。
而且抄好的佛经也会送往他那边,若是苏恋卿没有抄写完成,那她便会受到惩罚。
或是两日内不准吃饭,或是将抄好的经书又抄上二十遍。
这次,估计是她突然晕倒了,宫女们还未来得及将她抄好的佛经送到他那儿去。
听宫女们说,她昨晚昏倒之后又苏醒,身体明明受不住,却还是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什么。
淮之他不会想到,等会他拿出来的东西,有多么的震惊他。
他将那几张被苏恋卿压在身下的纸抽了出来,就如同往常一般,检查她抄好的经书。
可当他拿起来看时,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竟微微的缩了一下,眼中震撼不已。
因为……
那纸上,写着倾慕于他的话语。
旁边,还沾染着点点血迹。
恰似书写之人,在写其字时,突而吐血,心中疼痛万分,却还是忍着疼意,将这深藏的爱意一笔一笔书写于纸上。
那张纸上,那少女的心思霎那间,被暴露得卿卿楚楚。
殿内气氛安静如斯,淮之的呼吸声向来寻迹无踪,故而此刻只能听见苏恋卿熟睡的呼吸声。
那艰难的喘息声在他耳边响起。
淮之盯着这几张纸看了良久,再垂眸看着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苏恋卿一眼。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伸手将这些纸张撕碎了。
显示屏前的团子再次叹息,原因无他。
因为“噔”的一声,淮之对苏恋卿的好感度又降了。
好感度又-10%。
此刻,淮之对苏恋卿的好感度,已然是-70%。
可当团子再次抬头时,它看见淮之撕碎纸张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此刻的淮之,看到了一行字。
“命贱秪求死。”写在最后一张纸上。
看到这一行字,淮之平静的脸上终于起了一点波澜。
他转身,抓起苏恋卿的一只手。
袖衣如薄纱般滑落,苏恋卿的手腕被包扎起来,白色的纱布上有些丝丝红色,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团子在显示屏中看着,荆看到了淮之眼中藏着的戾气。
可眨眼间,他又恢复成了那一副无欲无求,普度众生的佛子模样。
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团子一时间的错觉。
他将苏恋卿手上缠着的纱布一圈一圈的解开,很快,一个还渗着血的伤口映入他眼中。
伤口似乎是她用小刀划伤的,狰狞不已,现在还有不少的鲜血从那里面渗出来。
方才那些太医并未告知他这件事。
淮之的指腹用力的捏着苏恋卿的手腕,血随着他的用力,一滴滴流在床榻之上,她疼得小脸都皱起来。
许久,直到这血染红了苏恋卿的半边衣袖,淮之才松手,讲她的伤口又仔细的给她包扎好。
她的命早已是注定好了,是要祭天的,那么,在这之前,她是没有任何资格自寻短见的。
做完这些,淮之竟然没有要走的心思了。
他走到门口,对着门口的小和尚说道:“将经文送到这里来。”
这话,让门口的小和尚震惊不已。
淮之法师平日里极忙,要处理的事情可多了,此刻应该是他念经的时刻。
可他竟然要他们将经文送到这里来?
莫非,法师他是要亲自照顾长公主殿下?
罢了罢了,淮之法师的心思,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揣度的。
小和尚应了一声,将经文赶紧送了过来。
淮之就坐在离苏恋卿不远的软榻上,面前摆着不少的佛经。
他盘坐着腿,闭着眼睛,嘴里默念着经文。
团子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它偷偷一摸,发现自己浑身都猫毛都湿透了,是它吓出来了一身的冷汗。
它方才是真的怀疑淮之马上将苏恋卿杀了的。
这死秃驴,未免也太狠了吧!
卿卿的伤口那么深,这狗东西竟然还用力捏。
幸好卿卿之前兑换了痛觉消失药水,可以让卿卿的痛感消失三天三夜。
刚刚那副难受的模样,只不过是卿卿演出来的罢了。
躺在床榻之上的苏恋卿缓缓睁开了双眼,她僵硬的转过身,却发现淮之就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之上。
他双眼紧闭,在旁人看来,他似乎是已经入睡了。
苏恋卿小心翼翼的下床,放慢脚步,拖着这虚弱的身体,让她走两步就开始喘气。
走了许久,她终于来到了淮之身边。
淮之早就察觉到苏恋卿的动静了。
袈裟下,他的手指微微一顿,他并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他倒是想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她为何会不受控制,做出些许奇怪的举动来。
很快,他便感受到苏恋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然后……
脑袋靠在了他的腿上。
淮之身子微微一僵,她竟敢碰他?
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烦躁,但为了防止被打草惊蛇,他依旧是没有任何动静。
苏恋卿轻轻开口,苦笑道:“淮之。我自幼就知道自己不配得到温暖,可我还记得,五岁那年,你给了我一颗糖,还亲自教我诵经。”
“你还告诉我,这世上,没有什么苦难是过不去的,坚持下去,就会有新的一条路出现,那时候啊,我就在想,这不堪的人世间或许还有我想要坚持下去的人或事。”
“可,如今,我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啊,我真的好累啊……”
苏恋卿的话,让淮之的记忆飘回了十三年前。
那个时候,她五岁,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他八岁,是被师傅虚无法师捡回来的孤儿。
有一日,师傅将他叫到跟前,让他去照顾一个人。
那时候,他以为又是哪个权贵要将他们的私生子安排在寺中。
初见她时,她胆子极小,一见到他就想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
可她又极为懂事,会像一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声音软软的叫着他,“淮之哥哥。”
她曾经偷偷告诉他,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可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她遇到他时,正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她也是这世界上,第一个对他真诚笑的人。
见留守在万佛寺中的宫女太监时常欺负她,他甚至起了想要保护她的心思。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世人口中人人得而诛之的祸国公主,苏恋卿。
那个祸国殃民,致使天下民不聊生,他们佛道所不容的灾星!
在淮之回想过往的事情时,苏恋卿的脑子也一片乱。
因为,原主的记忆一直在浮现。
那个时候的淮之,还算不上是个和尚。
他会拉着她的手,会偷偷拿攒了好久的钱给她买糖葫芦吃,会在宫女太监为难欺负她时,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
他曾是她灰暗生活中的唯一的一抹光,可这光,又硬生生的被他亲手熄灭了。
这个姑娘,真的好傻啊。
回忆浮过,漫长的沉默过后,苏恋卿苦笑一声:“罢了,总归是要死的,若我能熬到祭天那日,也算是了了你的愿望。”
说完,她抬起头来,缓缓起身,深深地凝望着淮之。
然后用手轻轻的抚摸着淮之那高挺的鼻梁,又轻轻掠过他俊朗的脸庞,最后是那双薄唇。
感觉到苏恋卿的手在他脸上游走时,淮之心里杀意渐起,周身也凝聚起丝丝凉意。
凉意入骨,刺人心弦。
正当他想有所动作,睁开双眼时……
下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印在了他的薄唇之上。
她?
她竟然吻了他!
她的亲吻小心翼翼,生怕将他弄醒,也生怕被淮之发现。
少女身上散发的清香将他三百六十度团团围住。
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味道。
如雨打栀子后的清新淡雅,将他的心再一次弄乱。
苏恋卿的一只手急切的抓着什么,将他身上的架势弄得皱巴巴的。
淮之眉心一皱,身上的冷气不断的向外释放着。
他迅速睁开双眼,想要处置苏恋卿时,但就是在这个时候,苏恋卿恰似精疲力尽,眼一闭,头一歪倒在了淮之胸前。
淮之抿着薄唇,明明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可还是会感觉到浑身越来越冷。
过了一会,他直接起身,不顾怀中的苏恋卿。
苏恋卿就这么摔在地上,他愣是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外面的小和尚听到动静,担忧似的问道:“淮之法师,发生什么事了?”
“进来。”淮之冷声开口。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和尚推门进来。
他们一进来就见苏恋卿倒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将她抬到床上去。”
淮之丢下这句话,直接拂袖而去。
两个小和尚愣了好大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战战兢兢的嘀咕着:“淮之法师刚刚是生气了吗?”
淮之法师竟然会生气?
这长公主殿下究竟做了什么?
淮之法师在他们眼中,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从未见过他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阿弥陀佛。”两个小和尚各自敬礼道。
不敢揣测淮之法师的心思,他们赶紧将苏恋卿抬到床上,关好门离开了。
\/---
等苏恋卿再次醒来时,她的寝殿里多了一个人。
“长公主,您醒了?奴婢名唤秋香,是淮之法师派奴婢伺候公主您的。”
秋香见苏恋卿睁开了眼睛,赶紧下跪行礼。
啧,伺候?
是监视吧。
苏恋卿微微挑眉。
看来,她的“自残”已经让某人开始急了。
也是哦,她的命只能用来祭天,怎么可能允许她自己一个人擅自做主呢?
他自然是要盯紧她了。
“起来吧。”
苏恋卿想要起身,秋香连忙将她扶了起来,靠坐在床上。
“淮之哥哥在哪里?”
苏恋卿收起眼中的冷意,嘴角含笑着闻着秋香。
听到苏恋卿的话,秋香内心惊愕不已。
淮,淮之哥哥?
能这样叫吗?
不过,她内心也是惊讶那么一秒钟,很快恢复如常。
她可不是春桃那些人,敢怠慢苏恋卿。
她将眼中的惊讶快速掩去,然后快速回答道:“回禀公主,这个时辰,淮之法师应该是在打坐。公主,您的身体如何,可否需要请太医前来看看?”
“不用了,我身子好得很。”苏恋卿摆摆手,轻声道。
虽然整个人病恹恹的,但没有丝毫架子。
“公主,您昏睡了许久,可是要用膳?”秋香继续问道。
“用膳?”
苏恋卿脸上微微一变,以前虽说有个春桃伺候她,但并不是真正的伺候。
要么她自己找吃的,要么就等着挨饿。
苏恋卿缓缓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柔:“我自己去做吧。”
说完就要起身。
什么?
长公主要自己做饭?
“长公主,这万万不可,淮之法师有令,您不可以出这间屋子一步。您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做就是了。”
秋香赶紧阻拦道。
闻言,苏恋卿微微叹气,她面色失落:“我又不会逃跑,我只是想要去一趟厨房而已。”
“放心,我都要死了,不会逃跑,也不会连累你们的,不必担心。”
看到苏恋卿这一副隐忍的模样,秋香面色凝重,心情十分复杂。
长公主被困在这里十几年,其实,她也很惨的……
就在秋香失神这片刻,苏恋卿趁其不备,穿好好外衣下了床,正往外面而去。
苏恋卿依旧是赤着玉足,脚踝之间的铁链随着她走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由于痛觉消失药水,她的痛感已经消失了,故而没有多大的影响,行走还算平稳。
啊,不好!
等秋香回过神来,苏恋卿早已不见了身影。
内心焦急不已,她赶紧跑到门口,对着守门的小和尚说道:“还愣在干什么?还不快去禀告淮之法师,就说长公主已经离开寝殿了。”
见小和尚已经离开去找淮之法师,秋香赶紧去追苏恋卿。
万佛寺,厨房。
虽是寺庙的厨房,但里面的厨子和厨娘并不少。
苏恋卿刚跨入门槛,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苏恋卿。
“长,长公主殿下,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众人心中万分禁张,脸上有着从所未有的恭敬之色。
因为早在早上的时候,淮之法师就派人来告诉他们淮之法师的意思,那就是——
切不可怠慢长公主殿下。
看到众人脸上的神色,苏恋卿心中明了。
淮之这样无非就是想着,人之将死,所以就对她好一点。
免得死了或者逃跑了,耽误祭天。
如此一来,她便会安安分分的等到祭天之日。
苏恋卿脸上故意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小声说道:“你们不必理会我,忙你们的就是,不用管我。”
说完,她不顾众人的想法,提起裙摆,来到一口没有人的大锅面前。
“公主,公主,您身份尊贵,怎可来厨房这种地方?”
秋香气喘吁吁,终于追到了苏恋卿,她想劝说苏恋卿回去。
但苏恋卿仿佛听不到秋香的劝说一般,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
“秋香,你不必如此紧张,这么多年以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下厨,这种小事难不倒我的。对了,秋香。”苏恋卿转身看向秋香,“淮之哥哥他喜欢吃什么,你可知道啊?我顺便好给他也准备一份!”
听到苏恋卿的话语,厨房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震惊不已。
淮,淮之哥哥?
长公主竟然敢这么称呼淮之法师的吗?
听长公主这话,她分明是想要亲自下厨给淮之法师准备吃食?
怎么才短短几日,长公主殿下就跟变了一个似的?
她以前不是对淮之法师敬而远之的吗?
“长公主,淮之法师对吃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饱腹即可,他的吃食专门有人负责的。”秋香小声说道,哀求着苏恋卿,“长公主,我们快回去吧。”
但此刻的苏恋卿已经转过身去,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挽了挽衣袖,低喃道:“那就煮点粥给淮之哥哥吧!”
看着苏恋卿忙前忙后的样子,秋香神色复杂。长公主好像是来真的。
看着苏恋卿这熟稔的动作,在这一瞬间,秋香心里对苏恋卿不由得产生了几丝怜悯。
自然而然,有些话就脱口而出了:“长公主,要不奴婢来帮您吧?”
“不用啦,不用你帮忙,我都习惯啦,很快就好了。”苏恋卿头也没抬,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利索。
这会亲自下厨的公主,古往今来也就她这一个了吧。
秋香神色越发复杂。
她以前是帮忙淮之法师负责万佛寺外的事情的,她听闻过长公主过的不好,但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不好。
很快,苏恋卿就熬好了白粥。
她和淮之一样,都是常年吃斋。
她并没有自己先吃,而是小心翼翼的将白粥盛入碗中,再小心翼翼的放入托盘之中,然后往淮之禅房走去。
“秋香,你说,淮之哥哥他会喜欢我熬的粥吗?”
苏恋卿端着托盘,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
秋香想要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苏恋卿拒绝了。
秋香其实想说,淮之法师是绝对不会碰这碗粥的。
毕竟这么多年以来,淮之法师只吃他所信任之人所做的吃食。
可当她对上苏恋卿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神,她忍不住心软道:“会的,长公主,淮之法师他一定会喜欢这的。”
“那就好。”听到秋香的回答,苏恋卿眸色一亮,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弧度。
整个人身上的那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此刻都仿佛生机勃勃起来了。
从这经过的僧人和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苏恋卿。
长公主殿下,貌似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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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之禅房。
因为淮之在打坐时,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他的。
此刻,门外的两个小和尚焦急不已,好不容易等到门开了,他们赶紧说道:“淮之法师,长公主她离开房间,前往厨房了!”
去厨房?
他不是已经喊了人去伺候她吗?
淮之眸色沉了沉,他正想说什么时,一道声音打断了。
“淮之哥哥!”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紧随其后,苏恋卿端着一碗白粥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双脚没有穿鞋走在地板上。
鬓角的发丝还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实在是算不上端庄。
可她那双眸子太过清澈明亮,竟让周围景色都黯淡无色。
“公主,您跑慢一点,小心摔着了。”追上来的秋香小声提醒着。
“无妨,再晚一点,粥就要冷了。”
无视掉所有的目光,苏恋卿端着白粥来到了淮之面前。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粥,又看着淮之,小声说道:“淮之哥哥,我给你熬了一点粥,你要不要尝一尝?”
她的声音带着急切,又带着些许期待,生怕淮之会拒绝一样。
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和她早上偷亲他完全不一样。
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她?
她又有什么目的?
淮之睨着苏恋卿的目光,眸子中的冷色有多加了几分,眼底还带着探究。
他想要在她的眼睛中看出什么来。
可,苏恋卿的眼神太过于清澈,让人一览无余。
淮之收回视线,冷声说道:“不必了,我不喝粥。”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淮之的话音刚落,苏恋卿着急的声音就响起。
她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中,渐渐被落寞所侵占。
淮之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不劳长公主费心,我的吃食自有专门的人负责。”随即将视线看向秋香,“秋香,带她回去。”
望着苏恋卿的背影,秋香从中感觉到了无边的落寞,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早就料到了的,淮之法师又怎么接受长公主亲手做的的吃食呢?
“好,我知道了。”
苏恋卿收回眼神,用力的抽了抽鼻子,扬起一抹微笑,藏起眼中的失望。
“公主殿下,我们快回去吧。”秋香赶紧上前,将她扶走。
等苏恋卿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淮之这才发现他院中的鹅卵石上竟然有斑斑血迹。
顺着淮之的目光看去,两名小和尚这才想起什么似的。
“淮之法师,长公主她刚刚貌似是没有穿鞋就过来了,这应该是长公主在路上走时,被石子磨破了脚留下来的血迹。”
淮之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将这些鹅卵石都换掉。”
“是。”
两名小和尚赶紧去忙活。
他们心里不由得嘀咕着,这长公主也真的是糊涂了。
她难道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她一个祸国公主,血多脏啊!
竟然还不穿鞋就来淮之法师的院子,还将这石头都染着血,也怪不得淮之法师会生气。
回到屋内的淮之,他的脑海中忍不住再去想起十三年前的经历。
那时候,万佛寺中其他的僧人见他是虚无法师唯一的弟子,嫉妒不已,常常在分饭时有意苛责他,将已经馊了的饭菜分给他。
他没有告状,只能忍着,常常饥不裹腹。
而她知道后,竟然将自己唯一的粥都给了他……
“咳……”淮之重重的咳了一下,才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才将心里的燥意压了下去,眼神又逐渐恢复成那双看淡一切的眸色。
清明,冷漠。
而在这边的团子得知淮之所做的事后,气得毛都要竖了起来。
团子喘着气,骂骂咧咧近万字后,才堪堪停下来,累得它口干舌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
待情绪平复后,团子心疼的对着苏恋卿说道:“卿卿,我以前是心疼原主,我现在是心疼你。那个死秃驴,这么薄情寡义,是不可能对你动心的。”
苏恋卿并未搭话,只是垂眸,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秋香看到她这副模样,以为她是被淮之给弄伤心了。
秋香微微叹气,安慰道:“长公主,您莫要伤心了。”
“那是淮之法师的习惯,不是针对您。”
“秋香,我脚疼,你可以帮我去找些药来吗?”苏恋卿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秋香,她小声哀求着,生怕秋香会拒绝她。
毕竟这么多年,偌大的万佛寺,没有人会去尊敬这个祸国公主,只会当她是空气。
秋香心一软,看着苏恋卿脚底的血迹,她赶紧说道:“好,公主,您等着,奴婢这就去为您寻药来。”
苏恋卿已经回到自己的寝殿里,秋香看苏恋卿已经坐在了书桌前,便匆匆忙忙去为她寻找药去了。
这里终于安静下来了,团子从空间里飞出来,这里,除了苏恋卿没有人看得见它。
团子趴在苏恋卿的腿上,一脸享受的表情:“卿卿,这秋香一看就是那个死秃驴派来监视你的,咱们还要想办法赶紧将她赶走呢。”
苏恋卿周围气息瞬间变得森冷,浑然没有刚刚的天真与可怜的模样,她摸着团子的背,冷声说道:“为什么要送走她?她既然可以是淮之的棋子,又何尝可以不是我们的呢?”
团子抬头看向苏恋卿,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不解:“啊?卿卿,你是觉得这个秋香她还有用?”
团子马上在空间中调出秋香的资料,“卿卿,我查到这个秋香的资料了。”
团子将查来的资料发给苏恋卿。
“秋香,年龄20,大明国人士。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为生计被迫进入万佛寺当打扫丫鬟。此人还算机灵,被淮之看中,负责万佛寺庙外的琐事……”
“卿卿,看起来比春桃的身世倒是干净些,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她会帮我们啊?”团子挠挠头。
“秋香还有一个妹妹。”
苏恋卿瞥了一眼团子,冷声说道。
“妹妹?”团子一惊,感觉继续查。
果然查到了秋香还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但是在两年前,她妹妹就因病去世了。
团子它愣住了,察觉到什么,呆呆地看向苏恋卿:“卿卿,你莫不是想……”
“团子,为了完成任务,我可以不择手段。”苏恋卿头也没抬,拿起毛病在纸上写写着什么,“哪怕是利用人心,这不是我惯用的手段吗?”
团子点点头。
它明白,卿卿是想利用秋香对她妹妹的感情,从而引起她的心软……
毕竟,卿卿和她妹妹一样,差不多的年纪,还一样的身子孱弱,也命不久矣……
甚至,原主比她妹妹更加可怜……
“唉。”
团子叹气道,“要是臭和尚也像秋香一样容易心软就好了,你看你,手上全是泡,脚底都磨出血来了,臭和尚的好感度还是-70%,咱们这一点进度都没有。”
团子开始摇头叹气。
“谁说我们一点进度没有了?”苏恋卿看着团子摇头叹气的小模样,唇角微勾。
啥?
啥意思?
团子一脸懵,脸上一片疑惑。
也就是这时,秋香回来了。
“公主,奴婢给您拿药回来了!”
听到声音,苏恋卿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
“啪——”的一声,毛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苏恋卿的衣裙上也沾上了些许墨汁。
“公主,您小心,奴婢给您把毛笔捡起来。”秋香看着,赶紧跑过来,想帮苏恋卿。
但苏恋卿却慌慌张张将毛病捡了起来,将桌上的纸赶紧藏到身后去。
“没,没事,我自己捡起来了。”苏恋卿疯狂摇头,还冲秋香露出一抹微笑。
看着苏恋卿这副模样,秋香心里感到有些怪异。
公主这是怎么了?
“秋香,你把药给我就行了,我自己可以涂的。”
从秋香的手里拿走药之后,苏恋卿就一瘸一拐的往屏风后面走去。
不对劲!
公主不对劲!
想起淮之法师说的,若长公主有什么异样,一定要和他禀告。
犹豫片刻,秋香就在屏风外面守着。
等屏风后面没有动静了,秋香又在原地等了一刻钟左右,这才静悄悄的轻手轻脚走到屏风后面。
苏恋卿已经躺下了,蜷缩着身子,胸口上下起伏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药瓶被她放在了一旁。
秋香瞥到苏恋卿身下露出了那张纸的一角。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纸从苏恋卿身下轻轻抽了出来,然后又轻轻的离开了。
等到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苏恋卿突然睁开眸子,眼里一片清明。
“淮之法师,长公主回去后,一个人偷偷在纸上写着什么。待长公主睡下后,奴婢偷偷将这张纸拿了出来。”
秋香毕恭毕敬的对淮之说道,说完,她微微垂下头。
淮之闻言,垂眸。
那张纸被叠得很工整,就放在桌上,看不见里面写着什么。
秋香并不敢打开。
淮之抬手,将那张纸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人之将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我这命,也不知是重于泰山呢,还是轻于鸿毛?
现在,也不重要了,总觉得以前的惶恐谨慎是一场笑话,我总要做些什么,来证明我存于这世上的痕迹。】
所以,这是她屡次三番做出出格的是的原因吗?
淮之脸色变得冰冷,眸子看向另外一处。
纸的下方,还写着她留下的遗愿。
这些遗愿,大多都和他有关,其中的愿望,还是他五岁答应她的,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
淮之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细细看着那些字迹,他恍惚觉得有些眼熟,细一看,这些字与他的字迹有七八分相似。
他恍惚想起,自己这些年来,所抄的经书或多或少有些丢失,原来,是被她拿去,临摹他的字迹去了。
他在她心里,就这么……不一样吗?
这个问题出现在淮之心里,让他的眉心微皱,心情有些许烦躁。
他注意到,这张纸上的内容还没有写完。
她,貌似还有许多愿望?
这些字中,有一行字,特别显眼,也特别刺眼。
——若这些愿望都不能实现,一个月后死,和现在死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死。
她,又想死!
真是不知所谓!
“淮之法师?”秋香似乎察觉到淮之的怒意了,她震惊不已,微微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