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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有人忽然强行闯入,春桃吓了一大跳。

她猛地站起身,对来人娇喝道:“你是谁,为何突然闯进来?!!!”

三当家抬手来回摩挲下巴,流里流气道:“土匪窝里的还能是谁,自然是土匪啊。”

三当家视线从上到下打量了眼春桃,色眯眯说道:“你这小娘子长得也还行。

但是和另一位小娘子相比,容色显得过于平常。

三爷我,今日不想吃清粥小菜,你先闪到一边去,改日三爷再好好疼疼你。”

春桃没想到面前这人如此不要脸,脸色涨得通红,羞愤欲死:“你们大孤山的土匪就是如此对待自己盟友的?”

三当家出了名的厚颜无耻,蛮不讲理:“随便小娘子你怎么骂,反正进了我们土匪窝,就休想再出去。”

“你——”

“让开,休要挡着三爷看美人。”

三当家耐心告罄,将挡路的春桃一把推开。

他猴急摩搓双手,举止轻浮来到床边,对苏恋卿言语调戏道:“小娘子,你怎么不说话?莫不是个小哑巴。”

“小哑巴,好呀,让三爷好好疼疼你,指不定你就会说话了。”

苏恋卿一言不发,三当家瞧着她清冷动人的模样,心痒痒得不行,弯腰伸手欲要轻薄她。

“春桃没有告诉你们,我夫君是官府的人吗?”

苏恋卿忽而开口,那只嚣张的咸猪手一下停滞在半空中,距离苏恋卿的脸蛋不过半指。

三当家脸色顿时一变,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春桃,恶声恶气问道:“她男人是官府的人。”

春桃缩了缩脖子,犹豫点了下头,模棱两可道:“是替官府办事的。”

“你这娘们,怎么不早说?”

三当家腾地收回手,说着就要跑去将此事告诉大当家。

瞧着他有些退却的模样,担心土匪们反悔,计划失败。

春桃壮着胆子,说话激他:“我听说,大孤山上的土匪向来胆大,认钱不认人,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难道传闻有假?

你们竟是一群害怕官府的怂货。”

三当家悍然停住脚步,猛地回过头看向她,眼神如恶兽般凶狠,张狂道:“谁怕了!我们大孤山上的土匪就没有怕过谁。”

春桃按捺住心底浮现的恐惧,强装镇定道:“那就好,毕竟那可是整整五十万两,白赚白不赚。”

三当家眼底流露出贪婪之色,重新回到苏恋卿床边,不可一世道:“钱自然是要赚的,不过到时候,钱我要,人我也要。”

苏恋卿:口出狂言,只怕到时候你没命要。

有人行色匆匆,跑来敲响房门:“三当家的,不好了,出事了,大当家急召各位当家到前厅议事,十万火急。”

三当家三步并两步跑过去拉开房门,问道:“什么事,怎如此火烧屁股,竟要连夜议事。”

“有、有官兵夜袭山寨。”

春桃面色顿时一白,下意识看向双眼紧闭,靠坐在床头的人。

“什么?!!!官兵怎么会找到寨子里来了?”

三当家顾不得许多,匆匆撂下一句:“小美人,三爷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说完便马不停蹄大步离开了。

大孤山的土匪贼子们做梦也没想到,这次官兵夜袭寨子,来势前所未有的凶猛。

以往吃香的地理优势如今完全靠不住。

他们很快便守不住,节节败退。

于是,贪生怕死的土匪们准备拿着抢夺来的金银珠宝撤退躲进深山里,等风头过去。

期间因为分赃不均,人心不足发生了好几波内讧。

还没等官兵杀过来,他们就先你杀我,我杀你了。

窗外隐约传来仓皇逃窜的脚步声,激烈的刀剑打斗声,伴随着阵阵令人心惊肉跳的惨叫哀嚎。

春桃大着胆子掀开窗缝查看了两眼,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腾地放下窗户。

她背过身,拍着胸口疯狂喘气,等待呼吸平复期间,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一狠,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架在苏恋卿纤细的脖颈上:“姑娘,得罪了。”

官兵穷追不舍,似乎是想要借此机会将土匪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转眼天亮了,窜逃在山林中的土匪们没有夜色掩藏躲避,死伤人数越来越多。

最后十几名残匪被官兵逼到悬崖边,无路可退。

两方僵持着,厮杀一触即发。

剿匪将领阵前高声喊道:“汝等若是肯投降,罪大恶极者吾可以给你们一个全尸,罪行不重者可以免除死刑,望切勿执迷不悟,负隅顽抗。”

有土匪动了心,想投降,却被土匪大当家毫不留情一刀砍掉脑袋。

其他土匪见状,纷纷不敢再动作。

“兄弟们,少听这些官兵鬼话连篇,谁要是敢投降,老子要谁的脑袋。”

大当家十分清楚自己投不投降都难逃一死,所以也不准其他人投降。

他粗野又狠辣道:“老子当了二十几年土匪,每日过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杀的人,数都数不清,何曾怕过什么!”

“哼,既然你如此冥顽不灵,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领头的将领说罢就要下令对顽于抵抗的土匪们进行全面绞杀。

“等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血腥时刻,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忽然凭空响起。

在满是男人堆的战场,显得格外突兀。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望过去。

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忽然出现,用闪着寒光的匕首横在另一名女子的脖颈间,抵住她皮肉,胁迫她走到两军对阵前。

那名被挟持的女子衣着稍显华丽,不过灰头土脸,有些看不清具体长相,看气质像是主子身份的人物。

两人赫然是春桃和苏恋卿。

可能是长时间没有进水或是太过紧张的原因,春桃嗓音十分干哑:“云若烟在这里,让谢九萧出来。

我知道他肯定在附近,如果他不出现,我就在这里将他的女人和孩子一同送上西天。”

两方阵营皆安静了下来,许多人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负责剿匪的将领眼角余光下意识向后方暼去。

果然不多时,一个熟悉的面孔,眉眼清冷,手握缰绳,策马分开人群来到阵前。

春桃笑道:“谢九萧,你果然在。”

这时,隐藏在暗处的一支弓箭悄悄拉开对准男人所在方位,箭尖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谢九萧的目光并未落在苏恋卿身上,甚至未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我在,你要如何?”

春桃神色癫狂,突然桀桀怪笑起来,凑到苏恋卿耳畔说道:“姑娘,你看到了吗?

这个男人明明就在这里,明明就知道你在寨子里,昨夜却依然向寨子发动夜袭,丝毫不在意土匪是否会狗急跳墙处置你泄愤,不担心你和你肚子里孩子的死活。”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些离间之语谢九萧自然也听得到。

他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一丝愧疚不安的神色。

男人冷血无情道:“你如果想威胁我,那你打错主意了,天底下没有任何人能威胁到我,你亦然,拿一把弓箭过来。”

“是。”旁边的士兵赶忙递上一把弓箭。

谢九萧熟练地搭弓拉弦,箭锋毫不犹豫对准前方,位置正中春桃的额间。

春桃呼吸微微一窒,眼底闪过害怕,她脚步慌忙移动,整个人躲藏在苏恋卿身后,用她当人肉挡箭牌。

片刻,她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哈哈哈,你是不相信她肚子里怀了你的种?”

“姑娘,你要不要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亲口告诉谢老爷?”

苏恋卿默然不语,淡淡抬眸隔着此刻无法丈量清楚的距离遥遥凝望着谢九萧。

那人眼神平静无波,浑身散发着俯瞰天下的逼人气势。

双手平稳架着弓箭,森冷的箭矢随着春桃移动,如今直指她的面门。

若是他指尖一松,箭下之人不必多说,必定命丧当场。

苏恋卿不肯说,春桃决定替她说:“姑娘近来嗜睡,呕酸水,上个月和这个月皆未来葵水,这是妇人怀喜之症。

我娘怀弟弟时便是如此反应,我绝对不会看错,姑娘只有你一个男人,你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谢九萧眼神沉默移向苏恋卿,仿佛是在无声询问她此事真假。

苏恋卿深深吸了口气,眼眶含着星星点点的热泪,双眼缓缓闭上,苦涩点了点头。

男人指尖微动,弓箭幅度几不可察晃了晃。

不过动作轻微,不曾有人发觉。

谢九萧似是相信了,内心有所忌惮,缓缓放下弓箭,语气不满问道:“你待如何?”

“你一个人过来,换她回去。”

谢九萧痛快应道:“可以。”

大当家和其余残匪暗地里交换了个阴狠算计的眼色,身体绷紧,用力握紧手里的刀柄。

隐隐可见眼底绝处逢生机的激动与狂喜。

旁边的将领闻言神色顿时紧张起来:“谢公子。”

谢九萧抬手打断他要说的话:“无妨。”

谢九萧把弓箭交还给了身边的官兵。

他翻身下马,在两方势力剑拔弩张的注目中不疾不徐提步前往敌营。

空气中弥漫着难捱的紧绷。

春桃眼角余光看了眼旁边不远处方向。

待看到一支在阳光下泛着杀气的箭头隐藏在繁茂的树枝间,稳稳对准谢九萧方向时,心下稍安。

她眼中带着即将大仇得报的狂喜:大公子,今日春桃便要替你报仇了!

谢九萧距离几步靠近,隐藏在树上的人迟迟没有动作,

心中万分着急的春桃扭过头,朝旁边激动大喊道:“三当家,动手啊!”

“咻——”

应她所求,话音未落,一支半臂长的冷箭承载着千军万马之势破空射出。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

不过倒下的并不是原定射杀对象谢九萧。

而是一个女人。

她手握着匕首,软趴趴倒在了血泊之中。

那支射出的箭矢此刻无情正中她的额头,穿透了她的脑袋。

她眼珠子瞪得老大,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未说出口的话通通咽了回去,脸上挂着一丝茫然与恐惧。

似乎是在问:为什么?

苏恋卿暗道:傻丫头,我说过,欺骗我的人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我给过你机会的。

土匪们被这一番变故搞懵了,队伍慌乱了起来。

大当家脑子转得飞快,高声喊道:“还等什么,给我抓住他俩当人质。”

说时迟那时快,谢九萧上前将“吓傻了”的苏恋卿揽入怀中。

一脚踹翻冲上前的土匪,同时一招夺过他手里的大刀,手腕灵活一转,刀光一闪,围在身边的三个土匪当即血溅当场。

刀气凛然,动作行云流水。

“杀!”

领头将领一声令下,在场所有官兵举刀上前参与厮杀。

猛地从树间飞出一个黑色人影落到谢九萧面前。

那人长剑出鞘,眨眼间便可夺人性命。

此人赫然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萧佑。

“萧佑,一个不留。”

“是。”

身后一阵阵惨叫声传来,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这片承载了无数罪恶的山头。

谢九萧抱着苏恋卿出了战场,感觉怀中之人身子在颤颤发抖。

谢九萧原以为她是在害怕,垂眸查看,却发现怀中女子细嫩如玉的脖子不知何时被锋利的匕首划伤了一道格外刺眼的血痕。

她脸色惨白,额角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紧紧咬着失去血色的唇瓣,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痛苦。

谢九萧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慌乱:“云若烟,你怎么了?”

女子细细呻吟道:“痛——肚子好痛。”

谢九萧瞳孔猛然一缩,视线下移,发现怀中之人双手正紧紧环抱着肚子。

太子殿下顿时目眦欲裂,声音发紧吼道:“云若烟,你不准有事——”

……

【宿主,作为你的合作伙伴,本系统必须三令五申提醒你!】

【你小命只有一条,能不能紧着点玩,可别一不小心玩脱了!】

【你说没想到春桃胆挺肥,敢和杀人不眨眼的土匪谈合作,与狼共舞,与虎谋皮。

要本系统说你胆子更大,她好歹心底存在几分害怕,你是真的不怂,竟敢只身入局,你是真不怕一不小心嗝屁,任务失败?!!!】

“消消气,消消气,不是还有系统大人你吗?”

【哼,少来套近乎。】

【宿主,你现在必须告诉本系统,你如此这般究竟意欲何为?】

苏恋卿轻描淡写道:“我在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啊,你没看出来?”

她说过,原主顾锦婳沦落过风尘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连林姨娘这种丫鬟出身的妾室都轻视,看不起她,更别说其他人了。

她若是给褚郁离生下继承人,褚郁离为了让亲儿子有个家世清白,背景强大的母家。

大概率会将她辛苦生下来的儿子抱养到别的女人膝下。

若是如此,她苏恋卿到头来岂不是煞费苦心给她人做嫁衣,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怎么行?

因此,她决定半攻略任务目标褚郁离。

以达到母凭子贵,走向荣华富贵的最终目标。

去牢房探监,只是她走的第一步棋,她的第二步棋就是春桃。

苏恋卿早就知道春桃是容瑄安插在云若烟和谢九萧身边的暗线,日常负责监督和打探消息。

容瑄是春桃的救命恩人不假。

春桃甘愿替容瑄当棋子报恩也不假,但有一点春桃没说实话。

那就是她爱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爱情蒙蔽了她的理智,嫉妒使她有了私心,从而行差就错走到了今日这般局面。

其实她给过她机会的。

“我当然会跟褚郁离回京,但是不能轻易跟他回。”

俗话说,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永远没有人会珍惜。

“我索要放妾书,甘愿入这个局,是想给褚郁离制造一种随时有可能会失去我的危机感。

要在他心口上狠狠扎上一刀,让他更加重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将来护我们周全。”

【妙啊~】

【但是本系统还是不明白,前后究竟有什么区别…】

“有没有区别,往后你便知晓了。”

仔细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口,喝完药,苏恋卿合上眼睛睡了过去。

醒来时人已经在去往京城的大船上。

身边多了两名面生的丫鬟,专门负责她的饮食起居。

一个叫做初雪,一个叫做十鸢。

有郎中给她诊过脉,说她腹痛难忍是受到惊吓,动了胎气,需要好好静养安胎。

初雪负责给她煎药做补膳,十鸢则负责伺候她日常梳洗。

两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这几日白天,褚郁离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是没空,还是不愿见她。

林州到京城走水路大约需要十日左右时间。

路上这些时日,苏恋卿除了喝药睡觉安胎,闲来就是坐在窗边欣赏沿途风景,抚琴作画。

琴是她在船上待的第三天,十鸢从别处拿来的。

苏恋卿从不开口过问它的来处。

船上知道她爱抚琴的只有一人。

褚郁离与钦差曹德大人在甲板上下棋。

褚郁离执黑子,曹德执白子,黑白两方阵营在棋盘上惨烈厮杀。

甲板上方时不时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琴音。

太子殿下似乎受其干扰,略有分神,落子的手微微一偏,将黑子下到了棋盘上另一个并不合时宜的位置。

曹德眼神闪过诧异:“太子殿下这步棋,下得老臣委实有些看不懂了。”

其实他更想问,太子殿下您是不是下错了。

“于黑子刚才的局势而言,这似乎并不是一步好棋,哈哈哈,不过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曹德面露喜色,抓住漏洞,借机重创了黑子,黑子原本稳赢的局势顿时危机四伏,举步维艰。

曹德抚须一笑:“殿下棋艺高超,算无遗策,此前老臣九局九输,如今看来终于是要扳回一局了。”

褚郁离未曾辩驳,指节白皙修长,从棋罐里执出一枚黑子毫不犹豫落于棋盘不显眼的一角,剑走偏锋。

刚才出现颓势的黑子忽然又逆转局势,逐渐大杀四方,白子连连溃败,满盘皆输。

曹德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花了,看得是瞠目结舌:“怎么会?太子殿下,您是如何做到的!”

褚郁离并未解释,棋局一结束,毫不留恋起身离开:“曹大人,今日便到此为止,莫忘了答应孤之事。”

“殿下,您先别走呀,告诉老臣,这步棋您是如何下出来的?”

“要不再来手谈一局,就一局。”

……

夜半,黑灯瞎火。

半梦半醒的苏恋卿迷糊间隐约听见一声房门被推开,吱呀作响的动静。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最后停留在床边。

黑暗中,来人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苏恋卿心尖一颤,实在是受不了了,她睡眼惺忪,挣扎着幽幽醒来。

隔着纱帐果然又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黑影,跟个木桩子似的静静侧立在床边,浑身携带着贵不可言的气息。

苏恋卿腹诽:这人白天不来,专挑半夜她睡着的时候再偷偷过来。

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呀!

不行,得治治。

苏恋卿抱被坐起身,故作小心翼翼唤道:“夫君,是你吗?”

那人沉默着不说话,半晌身形动了动,宽袖轻挥。

刹那间,荧荧光亮驱散了四方天地间充斥的黑暗。

苏恋卿和来人隔着一层浅粉色纱帐两两相望,隐约可见对方朦胧的身形轮廓。

苏恋卿再唤了一声:“夫君?”

帐外之人似是犹豫了一瞬,才抬手轻轻挑开阻挡在眼前的屏障。

苏恋卿鬼使神差般眼睛一眨不眨,随着纱帐一节节揭开不自觉放慢呼吸。

在昏黄缱绻的烛火映衬下,男人俊美的五官,颠倒众生的长相重新近距离出现在眼前。

苏恋卿的脑子和表情甚至有一瞬间空白。

不得不说,这人着实长了一副好皮相。

两人四目相对,双眼中皆倒映着对方的影子,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风微微吹动纱帐。

烛火摇曳,光线忽明忽暗。

苏恋卿恍然回过神,用最快的速度抱着被子退到床角,脸色惊恐道:“是你,我在牢房见过你,你是谁?为何在这里?出去!”

苏恋卿略微拔高声调,朝门外慌张喊道:“初雪,十鸢!”

往常听到她吩咐,会即刻敲门进来妥帖伺候的丫鬟此刻完全没有回应。

男人压了压舌尖,动了动略显干涩的喉咙,薄唇轻启道:“别喊了,我不是别人,就是谢九萧,你的夫君。”

苏恋卿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眼神荒谬,生气道:“简直是胡说八道,你才不是我夫君,我夫君谢九萧压根不长你这样。”

褚郁离轻描淡写解释道:“过去是…查案所需,易容化名的谢九萧,现下才是我的真实容貌,而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当朝太子——褚郁离。”

苏恋卿故作震惊失色,心中掀起轩然大波的模样,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你不是商贾之子谢九萧,而是当今太子褚郁离,这才是你的真实容貌?”

“对。”

在褚郁离以为对方知道他真实身份会变得害怕胆怯时,苏恋卿神色莫名激动起来,不假思索抓起床头的枕头砸向他:“我不信,你出去——你个大骗子。”

似曾相识的场景。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殿下也算是有过经验的人,张开手稳稳接住迎面砸过来的枕头,随意丢弃到旁边椅子上,来一个丢一个。

同时心里不自觉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这一缕情绪实在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苏恋卿瞪圆双眼直直注视着他,似乎是在渴望他说出一句:我刚才说的都是胡编乱造的假话,我是在逗你玩的。

可惜对方的神情告诉她,这并不是在开玩笑。

她眉眼露出绝望之色,双手紧紧攥住被角,指节发白,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压抑和控制自己的情绪。

最后情绪过于翻涌,实在压制不住,她双手捂住脸,喉咙发出一声伤心无比的呜咽。

“明日我要下船离开,恳请…太子殿下予我放妾书,你答应过我的。”

察觉到苏恋卿的抗拒和想逃离他身边的迫切。

短短一瞬,褚郁离眉眼冷了下来,薄唇抿成直线,骤然松开手,纱帐徐徐落下圈住了此方天地。

男人倾身向前渐渐逼近,抬手扣住女人的细腕,微微用力拽住,迫使她不得不松开手,露出一张粉黛未施,梨花带雨的精致小脸。

褚郁离拧着眉,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压抑的低沉嗓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愠怒:

“你肚子里已经怀了孤的孩子,还想逃到哪里去!”

对方气势十分渗人,压迫感十足。

苏恋卿似是被吓到了,强忍着眼泪,委屈巴巴瘪着嘴,哼哼唧唧道:

“你不是不相信我怀了你的孩子吗?你派人夜袭山寨,还拿箭指着我!”

男人怔了一瞬,手上力气松下来,脸色难得有些凝滞:“孤不是,孤只是…”

两句话成功反制,苏恋卿心中暗笑,面上却装作懵懂无知,紧紧追问道:“只是什么?”

堂堂一介太子殿下继面对一无所知,剃头担子一头热的贴身侍卫萧佑之后,再一次有口难言。

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憋屈。

他暗道:男人难缠,女子更难缠,居然还会秋后算账。

褚郁离想起郎中说的孕中女子忌大喜大悲,情绪激动。

如若不然,恐会影响腹中胎儿健康。

他起身站在床边,按了下眉心,决定暂且忍着,待到京城再说。

苏恋卿目光灼灼望着他,坐等一个答案。

一副若是不满意,就要不依不饶,闹到天亮的模样。

为了应付她,堂堂太子殿下静默半晌,不得已硬着头皮一字字道:“是孤的不是。”

语气颇为咬牙切齿。

从这个角度,苏恋卿能清晰看到太子殿下绷紧的下颚和僵硬的嘴角。可见对方说这话是有多不情不愿。

她险些憋笑出声,露了马脚。

成功挑破身份之后,褚郁离直接道明来意:“孤给你安排了一个新身份,是大理寺少卿曹德的义女,名叫虞锦婳。”

随后递给苏恋卿一份新户籍和新身份背景信息。

“你务必要将新身份的背景信息倒背如流,背完之后自行销毁,勿让人发现。”

苏恋卿接过来,先翻开大致查阅了一遍。

新身份背景信息:虞锦婳,年芳二八,户籍江南,京城大理寺少卿曹德故交之女。

父母双亡,族中已无亲人,被曹德大人收为义女,接去京城照拂。

新身份背景简单,地位不高不低,只是有些赶巧。

苏恋卿有理由怀疑,曹德大人是被太子殿下坑上的贼船。

“林州城那边怎么办?”

“你无需担心。”

他自然都处理好了。

以前百花楼为了让云若烟保持神秘,少有让她露面。

谢九萧给云若烟赎身之后,她又深居浅出,极少出院子。

因此见过她真容的不多,处理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麻烦。

“那妾,先行谢过太子殿下了。”

不枉她憋在院子里那么久。

第二日清晨,苏恋卿去给曹德大人敬茶。

曹德大人喝了茶,送了礼,改了口,这门亲算是认下了。

褚郁离递给她一个木匣子,打开里边是两把钥匙:“到了京城曹府,你会知道怎么用的。”

“孤有事要办,你继续坐船北上到京城,码头会有人接应送你到曹府。

你且安心住下,过段时日,孤自会接你离开。”

苏恋卿自无不应,接过木匣子妥帖放好。

下午,大船在沿途码头靠岸。

苏恋卿的新义父,钦差曹德大人押解江南私盐贩卖案重要嫌犯下船,送上囚车,一行人离开了码头。

从头至尾,未见太子殿下褚郁离的身影出现。

暗处盯梢的探子跑回去将新动向禀明上头。

“娘的,不是说坐船走水路,怎么又改走岸上了?难道是提前收到风声,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赶紧把埋伏在水路上的杀手召回来,更换埋伏地点。”

……

大船几日后在京城码头靠岸,岸上有曹府管事带着轿子翘首接应。

苏恋卿与他们互通了身份,乘坐轿子和初雪,十鸢两名丫鬟随他们一同前往曹府。

曹府,曹夫人前几日收到丈夫来信,告知府里要来一位娇客,是新认的义女,交代方方面面要安排妥当。

曹夫人随即安排下人连夜整理出一个清净的院子,挑选安排好在院子里各处干活的下人。

算着时间,让府中管事每日带人前去码头守着,就担心错过怠慢了。

有下人来报:“夫人,码头等人的管事接到虞小姐了,轿子正往府中赶来,估计还有一炷香功夫就到正门了。”

“行,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娇客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曹夫人简单环顾了下院子,确认没有何处疏漏之后,安排贴身嬷嬷到门口迎人。

想着对方从江南林州北上京城坐了数日水路,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让贴身嬷嬷先把人领进院子梳洗安置,明早再见礼认人。

同时,她也派人提前告知儿子儿媳和女儿明日早上出席认亲仪式,晚上摆接亲宴。

曹德和曹夫人的女儿曹如萱听说府中要来人,是父亲在江南认的义女,老追着自家亲娘问东问西。

“故交之女,父亲什么时候在江南有故交了?”

曹夫人眼神有些微妙,轻声道:“据说是年少游学时结交的,以前在京城当过两三年官。

后来不知为何辞官回了江南,之后一直在江南私塾任教。”

曹如萱脸色僵硬,顿时觉得头大:“教书先生之女,不会也是个小古板,满口之乎者也,成日只知道看天看地,赏树赏花,吟诗作对吧?”

大晟国文风盛行,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爱筹办什么诗会,文会,茶会。

一群人聚在一起摇头晃脑,吟诗作对。

曹如萱天生不爱读书,也没有读书的天分。

因为是官家千金,曾经被人下请帖,好奇参加过几回。

结果每次都被人嘲笑是半目丁,才学匮乏,不通笔墨。

若是如此也便罢了,偏偏那些人明知道她不擅此道,每次筹办此类聚会依旧一次不落给她下请帖。

她若去了,那些人必然想方设法当场作弄羞辱她一番。

她若是不去,那些人就背地里编排说她怂,仍是嘲笑她一番。

搞得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皆是她的死对头,京城第一才女宋雪薇在背后搞鬼。

自此以后,曹如萱是彻底讨厌上了什么才女之类的东西,连带讨厌手无缚鸡之力,满脑子只知道读书的小白脸。

她发誓以后绝对不要找这样的男子当相公。

“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曹夫人瞪了她一眼。

看着大大咧咧,嘴没把门的女儿,曹夫人十分头疼,担心她闯祸,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活计,掰碎了跟她讲:

“虞小姐既是你父亲的故交之女,如今也是你父亲的义女。

她父母双亡,如今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孤苦伶仃,你父亲接她入京,想必是想在京中给她寻一门妥帖的婚事,就近照拂。

人家来了,你可得收敛点性子,哪怕不能情同亲姐妹,也不能刻意为难人家。”

曹如萱噘着嘴说道:“女儿知道,不用娘亲特意嘱咐。

只要那个虞小姐,不和曹如月一样惹人讨厌,我自是能与她好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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