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如今的羊城鱼龙混杂,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李朗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只是得老板重视的小弟,他这样的人根本无足轻重。
他就算去跟沈灵娟相认,也没人会替他主持公道,反而成为笑柄。
他也不知道沈灵娟和汪素云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狠抽几口烟,让脑子清醒一点,告诫自己不能冲动。
上一次冲动地找到京市,找汪素云要人,结果闹大了他进去劳改,彻底成了有前科的人。
羊城比老家要混乱多了,要是又闹大起来,就不是劳改那么简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反正来日方长,慢慢地查,查清沈灵娟和汪素云背后的靠山,总能找到机会逮到沈灵娟。
李朗很快想清楚了一点,他又不打算跟沈灵娟复婚,这个女人他早就厌了,之前李母要卖沈灵娟,他也没有拦着。
他要的是钱!他要报复!报复沈灵娟和汪素云,就是这两个女人,把自己害得这么惨!
当李朗再回到歌厅里面时,沈灵娟已经不见了,只有汪素云陪在一个老板身边喝酒。
李朗不动声色问别其他人:“那是哪个老板?”
“做建材的刘老板,生意做的很大,跟港城那边也有往来。”
“他身边的女人是?”
“听说是他在羊城的情人,他这样的富商,又不缺女人。”
李朗没再问下去,怕引人注意。他记下刘老板的信息,准备暗中打探。
他得注意不能让汪素云发现他,这个女人可比沈灵娟狠多了,说不定会利用刘老板的势力,将他赶出羊城。
等夜总会散场,把喝醉的老板送回住所,他们这群小弟到宿舍休息时,已经凌晨四点了。
但李朗睡不着,宿舍其他人鼾声起伏,他靠在床头抽烟,随手拿张报纸转移思绪。
结果看到关于高考的消息,各地大学的报导,大学校园的生活等等。
看着看着,没来由地,李朗痛苦地抱头,一股心酸、郁结、愤恨等等情绪直冲脑门。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本应该拥有光明的未来啊!我本来会在京市找到工作,或者考上大学。
而不是像现在,成了地痞流氓一样的混子!
为什么?李朗复盘自己这几年的人生,简直是糟糕透顶。他像剥茧抽丝一般,一点点地往前推。
终于,他找到症结最初所在,就是那天,沈灵娟激动地找他,说看到沈灵月和护林员进了牛棚。
他愤怒地去捉奸,灵月跟他分手……
从那时起,他的运势就急转直下,他身上再也没发生一件好事。甚至他这个知青队长,比其队员的人生还要惨。
有几个队员考上了大学,有几个有了正式工作,好像只有他和沈灵娟,一个成了打手,一个成了歌女。
而他家里还一个快疯了的老娘,和一个生下来就有病的儿子。
真讽刺啊!沈灵娟你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还要把我的人生给毁了!
他想到沈灵月和叶炎,灵月成了菁华的学生,还上了报纸,名处双收。
叶炎早先就听说复职入伍,成了光荣的军人。
呵呵,他们这对夫妻,跟自己和沈灵娟已然是天差地别,一对是天上的云,一对是地上的泥。
可是,我明明有机会娶灵月的。我明明有机会跟灵月一起上大学的!
汪素云害我劳改,沈灵娟毁我一生!当初她信誓旦旦许我京里的工作,许我发财梦,全都是她胡说八道!
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同样没有入睡的是沈灵娟,她喝醉了,汪素云让人送她到酒店休息。
半夜时,她的房间多了一个醉熏熏的中年男人。
她开始是不愿意的,她只陪酒唱歌,不做别的。
但那个中年男人把一叠钱扔到她身上:“你歌唱的很好,听说你还想去港城唱歌是不是?
听话,乖乖的,我送你去。”
沈灵娟一张一张地捡起床上的钱,也将她的尊严一寸一寸地抛弃。
她脑海中闪过李朗和癞子,安慰自己,多一个也没什么。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前世,那些她之前努力想忘掉的记忆。
她想到叶炎,这个曾经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却跟她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如果在大乔山时,自己没有努力拆散沈灵月和李朗,自己没去招惹癞子,而是嫁给叶炎。
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她的手指穿过身上男人稀疏的头发,目光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哪一步走错了?老天爷让我重来一次,我明明能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一步错步步错?
两滴泪顺着眼尾流下,此刻的沈灵娟觉得,重生不是神灵对她的奖赏,而是惩罚。
她想到前世自己死的时候,那时候的执念就是做李朗的妻子,除掉沈灵月这个绊脚石,一定要给自己和儿子一个名份。
所以重生时她太激动了,她还有很多时间来弥补前世的遗憾。
没想到她那么努力,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再看沈灵月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根本没有像她一样努力。
运气却那么好,叶炎竟然能逃过死劫复职,而她也沾光进了军区任职,还考上大学。
沈灵月多风光啊!她若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怎么想?一定要嘲讽她,耻笑她,自甘堕落。
可是,凭什么?明明我才是受神灵偏爱的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拥有幸福?
不,我还是有机会的!只要挣到足够多的钱,只要去港城,我就能重头开始。
我还年轻,我还有机会。
这个信念支撑着沈灵娟,她的目光转向东方,她看不到,但她能想像,隔着一片汪洋的对岸,有她要找的幸福。
……
京城叶家,年初一的早上,灵月睡到八点多才起来。
叶炎昨夜太疯了,真是的,守岁守那么晚,还不肯放过她,非说跨年意义不同,闹了半夜。
灵月全身酸痛,醒了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结果从枕头下摸到个大红桔子。
不禁失笑,肯定是吴婶让叶炎送进来,她总是知道很多过年过节的旧规矩。
继续摸,摸到叶奶奶给的红包。
感觉还有东西,再摸,摸到一个香囊里面硬硬的。好奇地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双金手镯。
还有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新年快乐。
不用说是叶炎送她的,灵月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这家伙也学会给人惊喜了。
不对,他一直都会。
床头的红梅开得正盛,这是他昨夜冒雪折回来的。
灵月试戴手镯,闻着梅香,心情好极了。
叶炎端着炭门用肩膀拱门进来:“醒了,等一会,我把你的衣裳烘暖和你再穿。”
灵月晃着手腕上的镯子:“谢谢了。”
叶炎温柔一笑:“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灵月笑道:“谁会不喜欢金镯子!以后送我礼物不要挑别的,我是个大俗人,就喜欢金子。”
叶炎失笑:“那我们就做一对俗人,我就喜欢给媳妇买金子。”
灵月趴在床边托着下巴跟他说话:“奶奶他们在做什么?”
“奶奶和吴婶约了朋友打长牌,中午不在家吃饭,让我们自己出去玩。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叶炎建议。
灵月摇头:“不想看,人肯定很多。我们去散步吧!去故宫看红墙白雪,我喊宥桉,给咱们拍照。”
叶炎自然都随她,穿好衣裳洗漱完到客厅。叶奶奶正在接电话,听她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猜不出来接的是谁的电话。
吴婶煮了饺子和米酒蛋花汤,灵月喝了一大碗,全身暖烘烘的。
听吴山说外面又是水泄不通,车根本开不出去,灵月小声问:“骑自行车吗?”
吴山摇头:“路上结了冰,很容易打滑的。”
叶炎拿来出门四件套,军棉鞋、绿色的大耳帽、红围巾、厚手套。灵月站起来摊开手,叶炎帮她戴帽子、围巾、手套。
吴婶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又扭头瞪吴山,把吴山瞪得莫名其妙。
他哪知道母亲心里正想着,看看人家小炎和灵月感情多好!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娶个媳妇?
这时叶奶奶挂了电话,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灵月瞬间明白,奶奶心情不好。
她朝叶炎使眼色,叶炎上前扶叶奶奶坐到炭盆前:“是谁的电话?”
叶奶奶低声道:“你大哥的,给我拜年呢!”
叶炎怔了一下,他没给叶父打电话拜年,双方已经撕破脸了,为何还要做这种面子工程生闲气?接电话的人和打电话的人都嫌恶心。
跟叶淼不一样,叶鑫以前对叶奶奶还是挺尊敬的。
叶炎便道:“大哥说什么了?劝奶奶和父亲和好吗?”
叶奶奶冷哼一声:“单是如此也就算了……”
她看一眼灵月,没有说下去,挥手道:“没事,大过年的别让这些小事忧心。你和灵月去玩吧!
这假期也没几天了,我和你吴婶也要出门玩,见见老朋友,再买买东西。”
灵月猜到了,叶鑫肯定是在奶奶面前说她坏话。不用说也知道是叶父和蒋红梅,在叶鑫面前说了什么。
让叶鑫虽然从没见过灵月,但也跟父母和三弟一样,认定是灵月蛊惑了叶奶奶,她才会那么不公平地分家产。
灵月一点也不在乎,都把我当恶人呗,省事又省心!反正我又不想跟你们叶家人打交道。
她要做的事那么多,哪有闲心掺和叶家那些破事!
见奶奶确实没啥事,只是被叶鑫影响了一下心情,但很快就恢复过来。还和吴婶找零钱,准备打长牌时用。
灵月和叶炎这才放心地出门,临出门前灵月给宥桉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着相机去故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宥桉接到电话很兴奋,有种即将被关起来的人,突然接到好消息,能被放出来一样。
灵月茫然地挂了电话,对叶炎说:“这小子兴奋的像个要春游的小孩子,不就是约他到故宫拍照吗?高兴成这样?”
她‘咝’了一声:“难道他要给咱俩拜年要红包?”
叶炎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他是弟弟,给他红包也是应该的。”
“哪里应该了?我们是平辈!我才不给他红包呢,最多请他吃中午饭。”
出了巷子,外面那人多的,感觉整个京城的人都出来了。北方的冬天灰蒙蒙、雾沉沉的,这个时代又没有那么多装饰品。
偶尔看到喜庆的海报、横幅之类,也被雪给半盖住,但过年的气氛还是很浓。个体户都很勤奋,根本没想着趁过年休息,而是趁过年多赚点。
卖糕点的、糖葫芦的、糖画、风车、炮竹等等小贩,或推着板车,或骑着自行车叫卖着。
国营商店大多都关了门,但个休户开的店还开着。路上的雪已经被走成黑泥模样,偶尔看到一棵开花的梅树,都围了很多人在那欣赏。
灵月是典型的,在家觉得无聊浪费时间,出门又后悔。人太多,景点人山人海,早知道和叶炎在家看电影多好!
到故宫外的时候,宥桉已经在那等着了。拿着相机挥手喊:“姐!”
喊的可甜了,比以前喊的甜多了。灵月笑问:“我今天是救了你的命吗?喊你出门玩这么开心?”
宥桉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别的原因,他也不扭捏,摘下帽子拍拍雪又戴上:
“反正今天我不告诉你,明天你去我家拜年我妈也会告诉你。
咳,咳,她今天安排我相亲呢!真是的,我才多大,这不是乱来嘛!还说什么又不让我马上结婚,就认识认识多个朋友。
这朋友能乱认识吗?”
灵月笑了起来,怪不得电话里他那么高兴,我这还真是救了他一命。
“舅妈为什么那么急啊?是不是人家姑娘看中了你,托人去说媒?”
“不是,我妈参加你的婚礼之后,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干我们这一行,很容易跟外面的女人结婚。
搞不好还跑港城去了,她就是杞人忧天,我还没毕业呢,就担心我跑远了娶外地姑娘,才急着给我介绍对象。”
灵月忙问:“你看到那姑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