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窗棂,春桃捧着的青瓷碗蒸腾起腥甜水汽。
“姑娘昨日...究竟去了何处?“
苏杳微微一愣,心里不禁泛起厌烦,怎么一个两个都问她去哪儿了?
她眉头轻皱,“你们一个个的倒像审犯人。”
小丫鬟眼眶泛红,“奴婢……奴婢只是担心姑娘。”
苏杳看着她这模样,软了心肠。
“我不过是自己走了回来。”
春桃微微颔首,继续道:“昨日大人又吩咐长亭折返,我们寻了你一路,都没寻到人。可把大人急坏了。
后来大人更是亲自下车找你。也是快到三更的时候,马车才回的府。姑娘后来是何时回来的?”
苏杳听到这话,心中一震。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怀瑾竟然会折返回来找她。
分明是他那般无情地将她赶下车……
这喜怒无常的性子,真真是折磨人。
苏杳冷笑时喉间泛着铁锈味。
“姑娘总该明白...”
“明白什么?”
“大人呢,就是口硬心软。姑娘惹大人生气了,大人想着要惩罚姑娘,可又舍不得了。姑娘,你应该服个软的。”
春桃一脸认真地看着苏杳,好心提醒道。
苏杳听着她的话,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与陆怀瑾争吵的场景。
若是之前,她或许真会为了不惹他生气,虚与委蛇地说上几句软话。
可昨日陆怀瑾提及她爹时那些冰冷无情的话语,像一把把利刃,狠狠刺痛了她的心,让她在冲动之下,彻底爆发。
后悔吗?
好像并不。
她觉得寻回了很重要的东西。
春桃摸不清苏杳的心思,见她一直不说话,便将补品递到她面前,说道:“姑娘,趁热吃吧。”
苏杳缓缓掀开盖子,一股鲍鱼的香味混合着腥味直冲她的鼻尖。
只见里面是花胶炖鲍鱼,食材新鲜,汤汁浓稠,一看便是精心炖煮的好东西。
苏杳看着这补品,心中却毫无食欲。
她明白,这不过是陆怀瑾“一个巴掌给颗枣”的驯服手段罢了。
她拿起勺子,机械地搅拌了几下,浅浅舀上一勺,放入口中。
只是尝了一小口,几乎一瞬间,胃里便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瓷勺撞击碗壁的脆响突然凝滞。
苏杳盯着汤面上扭曲的倒影,喉头猛地痉挛。
花胶黏腻的腥气化作无数钢针扎进胃囊,她踉跄栽向铜盆。
“姑娘当心!”春桃的惊叫隔着涌动声传来。
她急忙追进耳房,只听见苏杳“呕——呕——”的呕吐声。
那声音撕心裂肺,好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苏杳死死抠住檀木桶边,指节几乎折断在雕花缝隙里。
“姑娘,你的胃还没好吗?这才吃了一口,怎么都吐了。”
春桃满脸担忧,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苏杳的后背。
苏杳吐得双腿发软,整个人虚弱不堪,只能扶住墙,勉强站稳。
春桃见状,赶紧扶住她,又递上一杯清水,让她净口。
“姑娘可还想再吃点?”春桃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杳有气无力地说道:“不吃了,闻着味就难受。”
“等会府医来的时候,让他给姑娘再诊个脉吧。老这么吐也不是办法。”春桃皱着眉头说道。
苏杳看着春桃叭叭的小嘴,突然眉心一跳。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能找府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
春桃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苏杳的眼泪在眸中打转,“若是府医诊出喜脉,这件事情肯定瞒不过他。”
春桃愣住了!
“姑娘,这怎么会?每一次……奴婢都有按方子熬药的。”
苏杳面色如纸,双腿一软,跌坐在床榻上,嘴里喃喃自语:“是啊,不该啊,明明每次都有服那避子药的。”
“姑娘你莫要自己吓自己,可能只是吃坏了肠胃。”
二人对视了一眼,苏杳缓缓点点头,可心里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姑娘你先安心养着脚伤,等过几日,我们再找机会出府找那崇仁堂的陈大夫瞧上一瞧。”
冷汗浸透的额发下,苏杳的一双眼睛亮的骇人。
“每次的药渣,你都收着的对不对?”
春桃颤抖的手还悬在半空,急忙摇头,又点头。
“宫里那次的药渣,奴婢害怕嬷嬷发现,昨日出宫前都倒进了枯井了,不过姑娘入宫前喝的两副药的药渣,奴婢还收着的。”
苏杳突然攥住她腕骨:“去把避子汤渣找来。”
屋外的雨水的潮气渗进骨髓,苏杳蜷缩在床榻最深处,听着铜漏一声声砸在青砖上。
春桃悄悄回屋取来了一个包裹。
那包裹用茜草染过的粗麻布包着。
“姑娘,都在这里了。”春桃的声音有些发颤。
“每次煎完药,奴婢都按姑娘吩咐,将残渣晒干收好。”
“得将这些送到崇仁堂,让陈大夫看上一看。”
苏杳的胃部又开始抽搐,她死死咬住锦被一角。
窗棂突然被暴雨击打得砰砰作响。
春桃惊呼未出口,雕花门已轰然洞开。
陆怀瑾玄色大氅挟着冬雨腥气卷入内室,官服上金线绣的仙鹤正对着苏杳惨白的脸。
他的指尖还缠着半截马鞭,暗红血渍在鞭梢凝成冰珠。
“大人……”
春桃壮着胆子刚开口,就被鞭风扫过面颊。
她吓得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后半句话硬生生地被吞回了肚子里。
苏杳见状,心猛地一紧,一把死死地握住陆怀瑾手中的鞭子。
“别为难下人。”
陆怀瑾冷冷地瞥了一眼春桃,春桃浑身一颤。
她不敢多做停留,赶紧退下。
身后藏着的药渣此时烫手的很。
陆怀瑾一回府,就听闻今日苏杳什么都没吃,连官服都来不及换,直接赶了过来。
看到桌上的汤,果真丝毫未动,他皱眉问道:“你今日又没吃什么?”
“吃不下。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吃坏了肚子。这汤太油腻……”
陆怀瑾眉头皱得更紧了。
“多久了?”
苏杳回忆了下,“也就这几日。”
她生怕陆怀瑾让府医来看,赶紧补充道:“别担心。真没事。”
男人突然俯身捏住她的脚,昨日的伤口瞬间涌上钻心剧痛。
“嘶——!”苏杳忍不住轻呼出声。
陆怀瑾却没有理会她的疼痛,将苏杳的角韈脱下。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小心翼翼地将瓶内的药膏挖出,轻轻涂抹在化脓的伤口上。
苏杳的脚下意识想要抽回。
他却紧紧握住,让她动弹不得。
“现在知道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