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宿檀玉抢在裴桓予之前答应了下来,“多谢陆公子。”
陆拂华笑了起来,朗声道:“那我这便回去准备。”
他拱手作别,连大氅上的雪,都还没来得及扑下。
宿檀玉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听见裴桓予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是认为,这样的君子比我更好些?”
他离她极近,淡雅的桃花香萦绕在她周身,而他的手已经抚在她的后颈处,凉得令人毛骨悚然。
萧一冷不防瞥见这一幕,立刻垂下了头,悄然从屋里出了门。
宿檀玉还没想好应付裴桓予的法子,就瞧见了这样的情形。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又有些无奈,只转过身,踮起脚用双手猛地拽住了他的脖子。
裴桓予配合着她的力道,低下了头,随后单膝跪地,仰起脸望着她,眼眸潋滟,说出的话却透着委屈:“夭夭,你是要惩罚我了吗?我刚才说的话,是戳中你的心思了?”
他边笑,边用手轻柔地捏住她的脖子,似是在调笑,却有暗含着威胁。
“你瞧,名满燕京的陆大公子。在有了瑞嘉公主这个未婚妻后,还放不下你。你是感动,还是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宿檀玉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裴郎果真是最了解我的人。”
她非神仙,面对陆拂华这样的付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触动。
只是这样的帮助,对陆拂华而言,仍旧只是举手之劳。
她只会想着以后回报,还不至于因此喜欢上他。
“动容有,快意也会有。”
她轻声说道:“我曾经,真的当他是父亲,是爹爹,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父皇。那时候年纪太小了,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才会惹得母妃跟父皇不和,才会令他不肯见我。
我所有的怨气,都是冲着他的另一个女儿去的。我嫉妒又怨恨,直到如今,依旧难以完全消磨这样的情绪。”
“我就是这样卑劣的一个人,只有裴郎知我。”
她朝他走近一步,又蹲下身,平视着他:“只有你会追着我不放,即便死也要跟我死在一起。我喜欢你这样对待我,即便这样的方式不太对。”
她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弯了弯眼,又道:“你是真想吓唬我,还是想掐死我?可是我喜欢你这样偏执的行为,这意味着你永远不会主动离开我。”
她不想再经历又一次的抛弃了。
自小的经历,让她习惯性将许多选择放在个人的情感之前。
这是母妃和那位皇帝教给她的。
母妃再疼爱她这个女儿,也不会牺牲自己,为她的将来做打算。
而皇帝更是如此。
宿婉凝是他疼爱了多年的女儿,却也是他平衡权力的傀儡。
“夭夭。”
裴桓予压抑住内心疯狂的兴奋,复又认真地说道:“我希望你活着,活着好好爱我。”
他好不容易能得到她,怎么会舍得轻易放过?
“那你方才?”
宿檀玉微微蹙眉,颇有些意有所指地说道。
裴桓予不肯再暴露那一瞬的恐慌。
本能促使他决定抵死不认,他为了那点不安,想要恐吓她的心思。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晓得他的行为称不上正常。
但她说她喜欢这样。
裴桓予那点微妙的愧疚,立刻消弭无踪了。
他只道:“夭夭,你不能这样想我。你身上哪一处,是我没碰过看过的。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心思。”
裴桓予的话,再度唤醒了宿檀玉对那个夜晚的记忆。
特意被他点亮数盏的灯火,还有被搬来的铜镜,那人顺着曲线流畅的脖颈流下的汗珠,结实紧致的肌肉和有力的腰身。
她见过不少男人的身子,或是南风阁里的公子,或是冰冷的尸体。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害羞,却在想起那夜情形时,羞得面色泛红。
裴桓予于她而言,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你的手有些凉。”
在裴桓予灼灼目光下,她认真补充道:“你想吃烤红薯吗?”
裴桓予哑然失笑,片刻后认真地点了点头,答道:“想。”
厢房的门口支起了火堆,萧一在院外守着,其余居士都暂时迁居了。
宿檀玉将一个外皮烤得焦黑的红薯,递给裴桓予,笑着说道:“给你,暖暖手。顺便呀,帮我把皮也剥了。”
裴桓予接过,垂眸仔细地剥着皮,心底难得平静,却又听宿檀玉问道:“那位陛下,应当知晓我在你这里吧?”
“我一直都想不通,督察司能人众多。你为何会因我会验尸,就将我长留,还不计较我的逃犯身份。”
她看向他,继续说道:“何况,你那时待我的态度那样恶劣。也不像是对我一见钟情。”
裴桓予的心直直地下坠,而随后指尖的发烫,让他忽然醒过神来。
不,他不能这样想。
夭夭只是随口一问,他不能就因此以为她是在利用他,怀疑他,而并不喜欢他。
“他知道”,裴桓予轻声说道,“但他愿意让你继续活下去。”
裴桓予将剥好的红薯递给她,金黄的果肉散发着甜滋滋的香气。
宿檀玉咬了一口,顿时满嘴的香甜。
她相当清醒地问道:“他是居高临下的恩赐吗?还是在利用我,要把那位太子的残余势力一网打尽?”
裴桓予没敢说出他求了赐婚,而是道:“两者都有,不过现在十二律里,已经不是单纯只有西梁人的存在了。”
宿檀玉顿了顿,倏然站起身,说道:“我真的怀疑红姑还活着。她写给苏乐芸的信里,提及我性子温顺。我只在一个人的面前,伪装成这样过……”
“那个人,就是我母妃。从小到大,为了让她高兴,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就算她说的话,没有道理,甚至有些荒唐,我也假装赞同她。她不拘着我的性子,不在意我能否守礼,只要我孝顺听话就行。”
“而红姑作为我母妃的身边人,自然也会对我的性情有所误解。或者说,即便她深知我的真实性情,也会下意识认为,我就是这么一个只会在别人面前装乖卖巧的人。”
裴桓予认真地听她说完话,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做?找出她?放过她?”
“都不是。”
宿檀玉冷冷地说道。
“你要将她绳之以法。这样的人,既背叛了我,也代表背叛了母妃。”
“我倒是真想看看,到底是谁,躲在背后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