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死?”
宿檀玉抬眼看向他,眼眸中暗含薄怒。
“还是说您看上了瑞嘉公主,打算将我献给她,讨她的欢心?”
瑞嘉!瑞嘉!瑞嘉!
这个封号如同附骨之蛆,回影般附着在她的人生。
她起先也是不以为意的,父皇不喜欢她,她还有母妃。
放眼天下,没有爹娘的小娘子更有许多,她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并不特殊。
没有珠玉华服,也是不要紧的,她还有母妃亲手缝补的衣物。
但阖宫上下的人都可怜她,议论起瑞嘉公主的风光,就要拿她来作比较。
还说些什么,都是公主,她却可怜得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起初她只觉得这些人可笑,只懂得踩高捧低,太过势利眼。
她还跑回了宫,把这件事当作笑话讲给母妃听,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母妃的脸色,却没有见到预料中的笑容。
母妃那条幽兰撒花长裙,都像泛着凌凌的冷光,整个人冻得像冰。
她不知错在哪里,却也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屏气凝神地等着母妃开口,连指尖都不敢偷偷动一动。
过了好一会儿,母妃倏地面相她,脸色极难看,紧接着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母妃的声音极冷,似乎还夹杂了厌恶,“枉你还是天潢贵胄,别人都欺到你脸上了,你还拿它当个笑话!”
又是一连好几个耳光,直打到她脸颊红肿,麻木到没有知觉。
她害怕极了,跑回房间里用被子蒙住头,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日再胆战心惊地出去时,母妃又同往常一样温柔,仿佛昨日的一切,皆是她的臆想。
只是从那时候起,她便怕极听到瑞嘉公主的名号。
她们分明都是章和帝的女儿,却过着那样天差地别的日子,仿佛她天生就该低人一等,那些闲言碎语逼得她几乎快要发疯。
“不过是个赏花宴,”裴桓予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我只是想着,你也该去看看花。我自有办法,让你不被发现。”
宿檀玉这才惊觉,连忙伸手胡乱擦了擦眼泪,狐疑道:“你会有这么好心?”
她一时难堪,一时警惕,并不相信裴桓予会无端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来。
“宿婉凝是要选驸马的,你是想让我看看你成为驸马的风光样?”
裴桓予笑了起来,说道:“宿婉凝未必看得上我。”
宿檀玉有些不信:“当真?”
“当然是真的,”裴桓予相当笃定地说道,“我坏事做尽,名声极差,能有哪个小娘子看上我。”
另一侧。
崔贵妃斜倚在美人榻上,一旁的小案上摆了色泽剔透的葡萄,有小宫女正恭敬地跪在下首剥皮。
“公主的亲事,往往跟前朝息息相关。这次的赏花宴,虽说是本宫求了陛下恩准,让你自主择婿。但,也不代表着真能随心所欲了,你可明白?”
宿婉凝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婉凝明白,只是……我真的不想再拉拢裴桓予了,这满朝文武也不止他一人吧。”
“话是如此,”崔贵妃斜了她一眼,平静地说道,“但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最有权势的唯独裴桓予一人,你总得为宗儿考虑。他现在还只是个三皇子,还不定会封个什么王呢。”
“一荣俱荣的道理,婉凝当然明白,只是……只是……”
宿婉凝蹙起眉,眼里满是不忿,抱怨道:“他也太不解风情了些!我上回有意相邀,却被他讥讽了一顿,还着人把我架回了宫,还好一路上看到的人并不多。
我巴巴地去跟父皇告状,却被父皇训斥,说我延误大事。难道他的公主被欺负了,就不算大事了吗?”
崔贵妃坐起身,望着女儿姣好的容颜,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女儿啊,性情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好,但样貌却生得相当精致。
细细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杏眼像是汪了水似的,含羞带怯,怎么就讨不了男人欢心呢?
“母妃为你想了个办法,”崔贵妃伸手抚上女儿的脸,说道,“你是公主,是陛下的女儿。若是受了委屈,他是无论如何都得娶你的,这就是天家的颜面。”
“我……我不知道怎样做,”宿婉凝低着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埋怨,却不敢显露,“还请母妃教我。”
崔贵妃温柔地笑了起来,将那一瓷碗剥好的葡萄递过去,说道:“你放心,母妃会为你筹谋好的。”
宿婉凝忍住气,又待了半个时辰后,才回宫。
一关上门,她就猛地掀翻桌子,将花瓶和首饰匣子都甩了一地。
“本宫不服,本宫不服气!”
各色珠宝碎片撒了一地,房间里一片狼藉。
宿婉凝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那裴桓予算什么好东西,凶神恶煞的,母妃还非要我嫁给他……”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啊,”贴身宫女绿珠快步过来,伏首在宿婉凝身侧,“娘娘也是为了您考虑。您一旦出了宫,除却陛下的圣宠,能倚仗的便是夫家的权势。裴司主样貌出众,且深受陛下信赖,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他算什么,我……我真是恨不得一鞭子抽死他!”
宿婉凝放着狠话,身体却不住地颤抖着。
她想起裴桓予那张艳丽却冷得跟厉鬼似的脸,就顿觉前途无望。
“我都那样讨好他了,我说我心悦他。他却说,让我收起我那假惺惺的样子,滚得越远越好,若是下次再不能远离他,他就要杀了我!
我真不明白,母妃若想让我嫁给他,为什么不去求父皇?”
绿珠静静地听着她的哭声,心道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一个花瓶儿似的公主,在章和帝的心里,哪里能抵得过能力出众的心腹份量重。
看来崔贵妃在宫中多年,脑子到底是要比公主聪慧些。
她嘴上却劝道:“公主既然不喜欢他,那娘娘不去求陛下,不是正好全了您的意吗?只是如今您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若再不为自己做打算……”
宿婉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死死地抓住绿珠的手腕,说道:“绿珠,你得帮我!你一定得帮我!”
绿珠的手腕几乎被她掐出了血,却不曾皱一下眉,仍旧安抚道:“奴婢一切听从公主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