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色，同陈之明晦暗的心事一样，一时半会压根无法散去。
年事已高的老人在看完两份材料后，此前高亢的情绪瞬间止息，浑身的气力似是被顷刻抽空。
他轻轻摇摇头，长叹一口气后，矮身坐到了旁边的石墩上。
头顶的乌云，汹涌肆虐的变化。
周身的风啸，卷席覆盖了一切景致。
原本赋予了所有期待的线索，就这样活生生的斩断在两张纤薄的纸页之间。
陈之明突然就有些迷茫。
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和林泽、南靖这群人的判断就是错误的？
他真的只是一个博学一点、聪明一些的普通人而已？
鬼楼和他完全没有联系，诡异的纹身也好、姓名的密码也罢，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他们强加到齐洛身上的臆想么？
可这......真的让他有些无法接受啊。
一个高频率输出惊世观点且不断游离在诡异边缘的人，你说他平凡普通、没有秘密？
谁能信？
你会信？
老人彻底陷入了沉默，那股强烈的挫败感似是蛛网将他心脏紧紧捆住，在缓慢流徙的时间里，他就那样安静坐在荒地边缘，竭力梳理着混乱的思绪。
这一座，就是整整大半天。
下午，六点。
匆忙的白昼正在被黄昏慢慢卷席，浮于城市的躁动也在天边倾泻而下的光晕里收敛了许多。
三星堆博物馆，大门外。
刚刚从帝都回来的李宜珈捧着保温杯，朝远处走来的高大身影挥手。
“王老师，这边！”
迎着女孩清灵的声音，王阳举步来到对方身边，笑着开口，“今天不忙么？怎么突然想起来看电影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不是电影”，李宜珈将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望向王阳。
“哦，那是什么？”
“王老师有听过一个叫齐洛的主播么？专门拆解古典名着的，最近很火。”
“不仅听说过，而且他还是我朋友”，王阳笑着耸耸肩，给出一个令李宜珈出乎意料的答案。
“什么？齐洛是......是你朋友？”
“很早之前我们就认识了”，王阳边往前走，边随口说着，“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
“今天约王老师出来，就是想和你一起看他直播来着”，李宜珈说出了本意，“因为王老师懂的也很多，就想一起交流交流，分析分析他讲这些东西的目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咯”，王阳语调轻松惬意，“他只是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分享出来罢了。”
“所以他分享的.......都是真的吗？”
“肯定不会全部为真啊”，王阳笑着撇撇嘴，“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要引起一场很恐怖的骚动。”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都是真的”，李宜珈长出一口气，情绪比之方才明显高涨了许多，“那王老师觉得，他讲的那些东西，哪些为真，哪些为假呢？”
“祝融是能量收储舱那个就挺假的，高维文明的能量最起码是暗物质以上的级别，燃烧的时候怎么会发出红色的余烬呢？”
“珠玕之树的形态可不仅仅只有三维哦，从四维到十一维都有类似的形象存在，所以他讲的多多少少有些狭隘了。”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过往的经历决定了他的认知，你看最近他讲的这些，就很明显上升了一个级别。所以他其实也在进化改变，有进步就还蛮好的......”
王阳絮絮叨叨的说着，如此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发现身旁的女孩并没有跟上来。
他停下脚步，转身回望，随后就看到了李宜珈那张惊悚呆滞的脸，如同坠入了封冻千年的极寒冰窖。
“呃......你怎么不走了？”
“我.......我........”，李宜珈嘴唇不住哆嗦，好半晌的时间里，却说不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
王阳只是安静从容的望着她，目光中满是鼓励。
“我......我怎么觉得，你比他知道的还多呢？”
哽在喉间的疑惑，最终还是被女孩完整讲了出来，只是听到那句话的第一时间，王阳噗呲一下就笑了。
“害，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我说这些也是顺着他思路的猜想好吧，又不是说它们一定是存在的！”
“行了，别多想了”，他朝李宜珈挥挥手，示意对方跟上来，“高维文明再神秘，也影响不了我们眼下的生活，不要被它们影响到心情好吧！”
“就像我每天都会对你说的那句话一样，关注当下，天天开心就好！”
淡然的声音，散佚在慵懒的黄昏里。
这本该是一个平复却温馨的下午，可不知怎的，在经历了与王阳的这段交流后，李宜珈却感觉自己往后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入了深重的迷雾。
那股自昨天晚上便开始浮出的不安感与怪异感，在这刻愈发深重清晰。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他好像，真的比齐洛......
还要神秘许多。
时间，就这样在李宜珈的重重心事中，打马而过。
晚8点30分，与王阳共进晚餐之后，李宜珈找了一家私人影院，将齐洛的直播间投射到了硕大的荧幕上，随后陷入了无声的等待。
8点55分，距离齐洛的固定开播时间还差最后5分钟。
此刻，几乎大半个九州的万家灯火里，都多出了一块泛着冷光的屏幕。
那些过往常见的娱乐方式，尽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正襟危坐于屏幕前的一张张脸，怀着期待又悚然的情绪，等待着那道熟悉身影的出现。
王泽建在看，手边多了一罐咖啡，看样子是准备“死战”！
陈之明在看，肘下是齐洛的资料，他依旧没死心，还想寻找更多的蛛丝马迹。
所有关心齐洛、关注王阳明的人，都在看！
即便知道他们的认知可能要被摧残，三观可能要被颠覆，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汇聚过来。
时间，就这样在万众瞩目之间流逝过去。
终于，当属于夜晚9点的沉闷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原本漆黑一片的屏幕，陡然现出一缕冷白的光线。
呼吸，在这一刻陡然开始急促，伴随着冷光的缓缓扩散，他们终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平和的笑容无比安然的悬在嘴角，眼前的木桌也被换成了更富科技感的金属圆桌。
那只陪伴了他大半个月的折扇倒是还在，随意挥动的间隙里，清晰的话语也同步流淌出来。
“还记得昨天晚上下播前我问的那个问题吗？现在，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了！在你新婚当晚，你会.......做什么？”
区别于平日，今天的开场不算紧张。
一场覆盖了几千万人的互动，就这样于星光之下开启，无数答案各异的弹幕，瞬间来袭——
【嘿嘿嘿，这问题还用问吗？该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还刷剧吧？不会吧？】
【那当然是和老婆一起......数红包咯！】
【这是一个特别的晚上，所以我会在铺着大红色被单的婚床上，和新婚妻子.....开一把王者！】
【......】
形形色色的弹幕，眼花缭乱。
齐洛挥动着折扇，全程微笑着看。
轻松愉快的氛围，就这样持续了足足两三分钟，直到弹幕数量开始锐减之际，他才将这场奇奇怪怪的“头脑风暴”终结。
纸扇被他在桌沿处敲出清脆的声响，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的那一秒，低沉飘忽的声音也同步传入大脑。
只几句，便让观众们原本翻腾高涨的情绪，瞬间熄灭。
留下的，仅有无尽的冷意与迷惘。
“关于刚刚的问题，方才诸位给出了无数个答案，但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猜中王阳明在自己新婚之夜那晚的选择。”
“他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如果非要总结的话，大抵可以用十二个字来概括——”
“弃嫁衣、入深山、见诡道、开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