瑝珑,明廷。
想要找到那位书生并不困难,他的气息特殊,与常人不同,苏子安略加感知便找到了他的位置。
此时天色已晚,幸好他也没有休息。
那书生待在一座小亭子里,点着油灯,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棋子,却并未下棋,只是半合着眼养神。
这么晚了却不回家休息,就那么大摇大摆的点灯坐在城中高处的亭子里,很是显眼。
他似乎是刻意而为之,想让谁注意到他的存在。
苏子安潜伏着靠近亭子,心中隐约觉得他就是在等自己。
他干脆撤去隐蔽之法,大方的出现在他眼前,毫不客气的上去,坐在了书生对面的椅子上。
那书生些许日子不见,人看上去竟然苍老了许多。
先前看着还是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年轻模样,如今虽然看着仍然精神,脸上却多了不少皱纹,头发也多了许多错杂的白丝。
苏子安没有掩饰自己的动作,自然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书生不慌不忙的睁开眼,看到苏子安也并不觉得惊讶,反而露出一抹笑容。
“苏兄果真来了。”
他低下了头,看了眼棋盘上下了一半的棋子,将盛着黑棋的碟子拿起来,递给苏子安。
苏子安伸手接过棋子,看着书生的表情却有些奇怪。
“你早知道我会来?”他问。
书生缓缓摇头:“非也,苏兄来与不来,这棋局都会继续下去。”
“不过,我深夜在此,的确是为了等候苏兄。”
他说着,又略微抬头,身上比以往多了些许沉稳的气质,眼中迸发出睿智的光芒。
苏子安忽然觉得有些哑然。
他觉得自己像是误入棋盘的一颗棋子,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些棋局的内幕,只有他一人始终被蒙在鼓里。
这种感觉令他觉得有些憋屈,像是一个拳击冠军却要面对一团棉花战斗,完全陷入了有力气却没地方使的僵局。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驱散心中的郁闷。
不论如何,他此行的目的是找书生问到帮助长离解决离火侵蚀的方法,顺便将长离托付给他。
这样他才能放心离开。
于是苏子安不再犹豫,开门见山的回道:“如何解决离火的副作用?”
书生伸手示意,和煦笑道:“苏兄不妨与我下一盘棋,我们边下边说?”
苏子安皱了皱眉。
他先前与大长离第一次见面时,对方也邀请他下了一盘棋。
她们都喜欢拿下棋来和别人聊天吗?
苏子安又看了看书生的神色,他已经伸手拾起一枚棋子,嘴唇紧紧贴在一起,不像是愿意继续说话的模样。
看来这棋是非下不可了。
苏子安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他下棋呢?他根本就不会下棋啊......
他伸手拿起一颗黑子,胡乱摆在那未尽的棋局之上。
书生露出笑容,斟酌着缓缓落下白子,同时开口,平淡道:“离火的副作用,无法解除。”
苏子安愣了一下,拧眉看着书生:“不可能!”
他亲眼看到长大了的长离,所以她现在的问题,一定有解决的方法!
书生又伸手示意了棋局,苏子安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
接着书生才开口继续道:“过度使用离火会燃烧她的生命,这本就是一种消耗。”
“已经消耗了的东西,又如何弥补?”
苏子安脸色难看,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书生却突然嘿嘿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嘛,消耗了的虽然补不回来了,但还剩着的,却有法子留住!”
苏子安顿时松了口气,能留住就好,其他的还能以后再想办法。
他又落下一子,问:“什么法子?”
“什么法子,我待会就告诉苏兄,不过苏兄过来,怕是不止为了这一件事。”
苏子安点点头,道:“我希望你能做她的老师。”
“我曾答应过要帮苏兄,做那孩子的老师当然没问题。”书生早有预料似的点头,又说道:“不过,要等她自己找到了我,我才能收她做学生。”
苏子安不明所以,问:“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你做老师,她做学生?”
“当然有所区别。”书生说得很是坚决,手中的棋子下落,隐隐有进攻的趋势。
“若她能来明廷寻到我,拜我为师,便是她有望摆脱离火桎梏,浴火重生,日后成就也会远大于我。”
“若她没能做到,即使我主动去寻了她收为弟子,她也终身无法从离火的侵蚀中解脱,只能在反复复发的反噬中燃尽生命,痛苦死去。”
“哪有这么玄乎?”苏子安皱眉看着书生,心中不太舒服。
“苏兄若不愿让那孩子一路走来寻我,便也不要再强迫我收那孩子做学生了。”书生忽然苦笑起来,眼中带着些忧伤:“眼睁睁看着弟子步入死局,做老师的也心痛啊。”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苦闷,还有些无奈,说完便闭了嘴,似乎也不愿继续提起。
苏子安沉默片刻,又接着落子,问:“那她要如何来找你?”
“你告诉她,去明廷,找玄渺。”
“玄渺?”苏子安愣了愣,抬头仔细打量面前的书生。
这名字听着很耳熟。
是了,长离的老师就是他没错。
“我这名号放到苏兄耳中,不知道还凑合不凑合。”玄渺笑了起来。
“你日后是长离的老师,我倒是更想知道你的本名。”苏子安摇了摇头。
“哈哈,苏兄只需记得玄渺便够了,本名粗浅,就不入苏兄的耳了。”
“玄渺兄弟。”苏子安忽然轻声叫道。
玄渺笑容缓缓归于平静,有些疑惑的看着苏子安:“苏兄还有何事?”
“长离已经消耗的寿命,真的没有办法补充吗?”
他轻声问道。
玄渺微微一愣,苦笑起来:“苏兄就不要为难我了,涉及寿命的问题,凡人应对的总是很苍白。”
“那,若不是凡人呢?”苏子安并不气馁,不知想着什么,再次落下一子。
随后,他不等玄渺回话,身影便消失在夜里。
好像一开始就不曾出现过。
玄渺呆坐在原处,目光下移,落在两人继续进行的棋局上。
无数条不顾白子死活的黑线,切断了棋局似的布置在棋盘中,再仔细数数,每一截短线竟都是连接的黑子,不多不少,恰好五颗。
玄渺呆呆看来这棋局许久,才终于哭笑不得的捂住了脸,无奈低叹:“苏兄啊...这是围棋......”
“你果真和那位神人,很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