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争执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顾愿霖声音郁闷。
泠风寒推开门将药碗放到桌上：“我亲自熬的药，又亲自送来，唉，享受这个待遇的，你们也算独一份了！”
“泠神医，我谢谢你还不行。”
“泠兄，此次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谁让你们……呵！罢了，不说也罢，你们继续吵……”
话未说完，泠风寒便感到两道不善的目光齐齐向他射来。
“呃……你们继续聊，我还有事，回见！”
说罢大步流星踏出了房间，顺便没忘把门给带上。
“你答应暮阳什么了？”云翊又问了一遍。
顾愿霖端起药碗：“你先把药喝了。”
“你不说我便不喝。”
“唉……你把药喝了，我给你讲个故事行不行？”顾愿霖哄道。
“你讲完我再喝。”
顾愿霖今天方知云翊那么不好糊弄。
“好。”顾愿霖无奈地放下药碗，坐在床边。
他将在竹林与暮阳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云翊。
期间，他一直小心观察云翊的神色，看他皱眉，轻叹，又露出释然的表情。
“就这些了。”顾愿霖拿不准云翊的态度，小心翼翼地交代。
“就这些吗？没别的了？”
“真没了！”顾愿霖摊摊手，表情无比诚挚。
不过，他倒是没把发誓的事情告诉云翊。
这……不算欺骗吧。他在心底想。
云翊听完沉默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顾愿霖以为他不愿同意暮阳的要求，刚想出口解释。
却见云翊抬眸认真道：“我答应暮阳的要求 ，承诺为他保守秘密。”
这是对暮阳的承诺，更是对顾愿霖的承诺。
顾愿霖没想到云翊会答应的这么痛快，他本以为云翊会怪他自作主张。
“你……不怪我……替你允诺？”
云翊温声道：“你以身犯险为我求解药，我怎会怪你？既是你答应别人的承诺，我又怎能让你为难。”
顾愿霖心下一热，眉眼都洋溢着快意。
他见云翊面露霁色，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温和优雅的小猫，逗弄的心思悄然涌上心头。
“好了。”顾愿霖起身端起药碗，“现在可以喝药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这药热的时候也不好喝吧。”云翊问得一脸认真。
“啧！云翊，你该不会是害怕喝药吧？”顾愿霖轻啧一声，歪头问他。
……这事，你是第一天知道吗？
“我没有。”云翊不假思索地矢口否认。
“你没有？”顾愿霖被他气笑，弯腰凑到他面前，“我这事情也交代了，故事也讲了，云大公子还不肯喝药，怎么，还想让我喂你不成？”
云翊陡然想起被顾愿霖一勺勺喂药的痛苦经历，眉头不由得皱成一团。
“不用，我自己会喝。”他一把夺过药碗，大口灌了下去，仿佛怕下一秒顾愿霖真的会喂他一般。
顾愿霖一边笑，一边不知从哪变出了一碟蜜饯，递到了云翊跟前。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云翊很是惊喜，接连往嘴里塞了好几个。
“因为吵着闹着说药苦的小孩儿都爱吃糖。”顾愿霖笑他。
云翊也不恼，笑意更深了些，眉眼弯弯，似乎真的变成了孩子。
“我从小就害……讨厌喝药。”
“那你从前喝完药后也会吃糖吗？”
“不会。”云翊的声音在背后闷闷响起。
他突然有些失落，放下了手中的蜜饯，自顾自地说：“我不想让父亲觉得我是个害怕苦的胆小鬼。”
“傻瓜，谁不想要甜！”顾愿霖无奈地笑道，一只手捏了个蜜饯塞进云翊口中，另一只手抚上了云翊的头顶，开始揉搓他的头发。
“有些苦本就没有必要吃。”
云翊生病没有束发冠，只用白色发带简单半扎着，如墨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
他的发质偏软，摸起来很是舒服，顾愿霖本是习惯性地伸手安慰他，此刻却不想放下手来，不由得多揉搓了几下，将他额角碎发弄得凌乱。
云翊没有躲。
他对顾愿霖的动作有一丝错愕，但也只是一瞬。
很快他便含着口中的蜜糖，微微抬头，满脸笑意。
夕阳不偏不倚地打在云翊脸上，将他弯起的桃花眼蓄满光亮。
顾愿霖觉得，相比于平日里那个温和有礼、君子如玉的云翊，他更喜欢眼前这个会说药苦、吃到糖就开心得像个孩子一般的少年 。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只几眼，便让他不想再挪开。
服下解药后，云翊体内的毒已无大碍。
不过他还是以余毒未清、需要静养为由，被顾愿霖按着在归墟派休整了半月。
期间顾愿霖每日为他煎服些排毒、养生的汤药，喝得他差点见到药就想吐。
“能不能不喝呀，太苦了。”
“不能！良药苦口。”
“我怎么喝着这药越来越苦，莫不是泠兄开错方子了吧？”云翊自顾自地说着，趁顾愿霖不注意将药碗重搁回桌上。
顾愿霖挑挑眉，表情似笑非笑：“那怎么会，泠兄视你为知己，怎么舍得给你开错药方，你说对吧？”
“……”
云翊端起药碗，将余下的汤药一饮而尽。
——
归一刀本就对江湖恩怨不感兴趣，从顾愿霖那里了解到前因后果后，也允诺不会将落霞山庄之事告知他人。
在顾愿霖再三央求下，他才同意不将顾愿霖干的浑事传信告知顾睿夫妇。
顾愿霖知道他父母对他有多好，他娘表面严肃，实则心肠最软，他实在不想让他们担心。
初次体会到被人挂念的滋味，顾愿霖还有些不适应。
叨扰半月，云翊提出告辞，悲离心经的真假尚难以确定，接下来仍是要赶往上元城。
左右顾愿霖是要和云翊一道前去。
泠风寒说自己本就是游山玩水，有人相陪乐得热闹，也就结伴而行。
其实，哪有那么多理由，不过是少年人的惺惺相惜罢了。
大千世界，纷扰尘世，能遇到性情相投之人，何其可贵！
既可贵，便当珍视。
临行前，归一刀将顾愿霖拉到一边，交代了几句话。
“此去临近上元城，那可是武林群英荟萃之地，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小子多长点心眼。”
“知道了归叔叔。”
“还有，”归一刀压低声音道，“之前听你提起黄泉镇之事，我觉得此事蹊跷，恐怕武林盟中的人脱不了干系。”
他沉吟半晌，似是在考量如何开口，“总之，不要轻信他人。有时候，真相往往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嗯，我明白，放心吧归叔叔。”顾愿霖点头保证。
归一刀远远看向等在马前的云翊和泠风寒，让他不知如何放心。
“走吧，玩儿累了就回来，逍遥门和归墟派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归一刀拍拍顾愿霖的肩膀，转身回了门派。
“好。”
三个挺立的背影跃马而上，逐渐消失在归一刀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