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老兵瞟了一眼他那赤红色的宪兵袖章，依旧在搅拌着铁锅。
像是一个散发着疲倦、劳累、在狂风中摇摇欲坠可试图摇曳着风扇的老旧风车。
没有一个字和表情的回答，但从他那副对于这场战争疲惫的神情来看，答案应该是YES。
高木正雄于是选择下一个话题。
“发生了什么，我能知道吗？”
他冷漠看着锅里，不停搅拌着锅里的浮起来的肉，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我是个上等兵，群马县的。”
“是哪支部队的？”
他淡定用几乎发白的舌头尝了尝沾满了酱料的树枝末端，缓缓说道：
“犬兵部队。”
“犬兵部队，那你的狼青犬呢？”高木正雄疑惑道，他是没看到这位犬兵随身带着的狼青犬。
狼青犬就是从日珥曼国引进的日珥曼狼犬，重樱在20年代就开始训练的狼犬部队，这些部队负责营救和侦查，在山地和森林里都有着极强的适应力和战斗力。
“锅里的就是。”
高木正雄愣了愣，随后像是在看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定时炸弹一般的表情，下意识身子离铁锅远了一点，此时他才能看到再次随着气泡浮起来的是一头带着犬牙的狼犬！
“所以这就是你朝夕相处的同伴？”
“是。”
“你现在吃他没有丝毫罪恶感？”
“没有。”
“呼————”高木正雄深吸一口气，这个时候他内心还没有像后世那样半黑半白的地步，或许存在着一些良知，当然，这种良知若是放在秤上，那肯定是要比一般人要少得多的。
“你的食物呢？”
“早吃光了，我是犬兵，分发的食物只有一人份，我还要分给阿一，后方的慰问袋一直不到，那帮军官还是那么喜欢扣下我们的慰问袋和食物。”
“今天早上出去巡逻的时候，阿一在和我侦查时被露西亚人的诡雷炸伤了腿，他在地上哀嚎的时候我赶过去救他，我那个时候满脑子只有‘阿一千万别死’‘食物食物食物食物阿一一定要找到食物！’于是我当时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追过去，见到的是被炸断了一条腿的阿一。”
阿一应该是铁锅里的这条狗的名字。
“炸断了一条腿，接得上去吗？这个时候应该还有有救才是。”
“你的右腿如果被炸到了你的左手位置的话，那么你觉得你的腿能接上去吗？”老兵鄙视着高木正雄。
“那个时候你在想……”
“我在想好饿好饿好饿好饿，那个时候我在战场上看着同袍被扒光的尸体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下意识用手去擦自己嘴巴，我担心其他人看到自己流口水的样子。”
“因为那样其他人就会恐惧你？”
“因为那样他们可能会意识到我的想法，把尸体私藏起来自己享用了！”
高木正雄愕然，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认为是什么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高木正雄下意识问出来一句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语。
他大约没想到高木正雄会问出来这样不讲逻辑而又奇怪的语言，随口一接：
“当然是我自己，我当时明明知道那里有诡雷，还要让阿一踏进去探雷的。”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能活下去了。”说着老兵吃力用树枝抠在那条狗的眼窝位置，随后用力往里面捅一下，再把一整个长着上下四只硕大犬齿的狗头正对着高木正雄的眼珠。
“你也吃点，里面现在有了酱油，味道不错。”
高木正雄拔腿就跑，后面老兵也没有管他，只是继续对着燃烧的木头升起来的烟气，嘴里烫了个泡依旧大口大口吃着那条狼犬。
“酱油，真香。”
…………
…………
…………
高木正雄巡视了一圈的队伍，检查了一下其他棒子宪兵的说法，那些棒子宪兵一个个都是脸色难看，仿佛死了全家一般的司马脸就能看得出来，情况极为不容乐观。
几乎所有自动车面对断掉的公路毫无作为，难以运输过来，因为乌里雅苏和机场的侦察机也被系数炸毁，导致现在侦察机无法发现草原戈壁滩上的游击队，游击队却可以每次精准抓住辎重部队的命根子往死里捶打，现如今运输上来的补给越来越少。
三八大盖是很耐用不错，可是在打光了子弹以后就只能沦为长矛，拿着长矛上战场必然没意义，面对苏军突击队的反突击的苏军要节约子弹，那么栓动步枪面对五六冲和pps41、pps43变得毫无优势。
缺乏医药，现如今非战斗减员的士兵越来越多，零下二十度的天气没有汽车和步兵战车只靠双腿往西行军追击八个小时，三天前进上百公里就已经遭遇到了如此困难。
不能再继续了，真的，如果再往前的话面临的困难只会多不会少，这样想着高木正雄检查队伍突然发现有人不在。
车智澈，那个混蛋，为什么这个时候不在，莫非他还在给耶火华那个破神像祈祷吗？沙口！
不过高木正雄没那个功夫去找车智澈，他得去劝谏牟田口廉也那个能力和野心完全不成正比的野郎让他收手！
【指挥部内】
准确来说是部队里唯一一台由厂东国那边为牟田口廉也打造的指挥车，奢华程度非同寻常。
特别加装着真皮沙发和白熊地毯，车上的电机还能为占据了指挥车三分之一面积的一个回转寿司传送带持续供电，再挂一个手术室车厢还能让随行的产科医生给已经怀孕的艺伎做剖腹产手术。
牟田口廉也这边正坐在眯着眼睛的寿司师傅面前小酌一口清酒，随后用筷子夹着没沾多少芥末的鱼子寿司，乌黑色的鱼子轻轻含在舌头上，轻轻一发力就将里面的水分挤破，感受里面的鱼腥味在口腔内绽放。
“欧摩西罗伊~~不管几次品尝你的手艺都是吃不厌啊。”
“哈哈，司令官阁下实在是客气了，最近的食材难到味，我的水平也是肉眼可见的下降了呢。”寿司师傅手依旧在用海苔紧紧包裹着饱满米饭，旁边的徒弟娴熟给师傅擦了额头的汗：“毕竟司令官阁下自从出战以来好像只长了两斤重。”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打一场仗起码能胖个一圈……哈哈哈哈。”只是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面色消瘦了许多的通讯兵急匆匆过来奉上电报。
“…………”只是瞟了一眼，牟田口廉也夹着的筷子被稍微发力，猛的掐断了。
这个时候高木正雄恰好进来，用手敲了敲门：“报告！”
“进来。”牟田口廉也撇了他一眼。
“德王传来的消息，还有别什果斯基也全部玉碎，哈，距离我们的大后方布尔干省只有一百公里的距离。”
一只手挥动着手上的散发着油墨味的电报，牟田口廉也的嘴里满是冰冷和……坚决。
“司令官阁下，您心中有了答案吗？”
“当然有，靠那些蠢材参谋是不能成事的，所以我们继续往前前进到西图伦城下，随后我们大摇大摆回去，本次作战就可以圆满完工了。”
“报告！乌里雅苏和机场急电！”这次是又一位通讯兵，脸色惨白，拿着一封电报急匆匆进来，只是牟田口廉也出乎意料的没有训斥他大吵大闹搅和了自己吃饭的兴致。
本看了一眼的牟田口廉把放在膝盖的手拿起来，用双手捧着那张电报纸，嘴唇开始不自制地发颤。
“这群野郎！”嘭的一声，牟田口廉也的重拳重锤在桌面上。
“乌里雅苏和机场和雷达站遭到露西亚人小股部队乘坐的直升机攻击，机场的航空燃油库和变电站被毁，仅剩下几架战机，还死伤了四百多号人！你们的大脑里面进了屎吗？！怎么会让敌人这样容易混进来并且摧毁了我们在蒙兀唯一的军用机场和雷达站？！”
“报告！”没等牟田口廉也发怒完全，又来一位急匆匆滚进来的通讯兵。
牟田口廉也随手给了他一巴掌，再一只手抢过那张电报纸，这次是从上往下一字一行去扫，再从回到顶端往下一字一行扫，最后牟田口廉也的手紧紧攥着电报纸都快揉吧成了废纸。
这次真的火了，高木正雄下意识站直身板，都已经做好了被牟田口廉也锤一顿的心理准备。
“高木正雄！”
“属下在！”
“立刻去通知各个部队撤退，我们要回布尔干省！”
“啊？这么匆忙？”
“你在质疑本将的决定……”
“属下这就去办！”高木正雄心中本来酝酿的说辞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急匆匆出了指挥车后被天上的大雪一浇脑门才脑子恢复过来。
看来再多的说辞都不及战局的糜烂更有说服力，唯一让他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使得牟田口廉也居然这么快就转变了莽撞的想法。
不过这不是他该想的事情，他此刻要去通知各个师团长和大佐们联队长前来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