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若梅叹息一声,道:“一开始我确实存了一些心思,但你爹的一番话点醒了我。”
“他说, 刘家孱弱,仅凭小冬的智慧或可富贵一瞬,但一旦显露,就会被心狠手脏地剥去一层皮,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没有办法。若是我们这时给她一把伞,将她认做义女,凭我宋家百年传承,也不会有人 敢大张旗鼓地动她,再加上你爹,或许有这贼心之人便会忌惮三分。”
“小冬年幼,刘家一众老小均是普通人,我宋家撑他个十几年,等刘家这几个小子长大,若是读书能出人头地,以后便也可以传个耕读之家;若是读不出来,凭着小冬的智慧和宋家的背景,也能照拂一世,等到再添子孙,或可期待一二。到那时,刘家已然在这当河县站住了脚跟,再做出些让人眼红的事,也可自行安稳度过,不会被人剥皮抽筋。”
“你爹说,这些道理刘家人或可不明白,但小冬一定想得到。”
“所以,我们商量过后,便做了此决定,一月前去信你外祖,他便又说了一番,应允了此事,要我们切记不可做那吃人肉喝人血的黑心罗刹,愧对宋家列祖列宗。”
“说到底,这一切也是缘分使然,若是那日她不卖与杜妈妈茭白和柿子,我又没有病急乱投医地买下她的方子,哪里有今天的一切?”
宋若梅看向杜贞念:“现今你在这里做腐乳,日后若嫁做人妇,这便是你的底气,宋家不亏待女儿,可女儿也要自强,而小冬的自强便是最好的例子,我只盼着以后,你们两姐妹多多与小冬联系,哪怕认不成义女,也要亲如姐妹。”
宋若梅将道理细细说给自家女儿。
屋内一时寂静无比,只听得到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良久,杜贞念突然问道:“娘,爹是真的在公干?”
宋若梅从思考中出来,缓缓道:“是真的,说是京中来了钦差,梁阳府内的所有县令都被知府大人给叫去了。”
杜贞念眉头一皱,又问:“可是京城出了什么事?”
宋若梅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忧心道:“这天下是皇家的,哪件事又不是皇家的呢?你爹说,如今京中形势越发扑朔迷离,皇帝发怒,砍了几个人的头,着实严峻。你外祖来信也是只字不提,实在是有些让人担忧。”
杜冬云搂住自己娘亲的胳膊,安慰道:“别担心,娘,外祖为官向来正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才不会冤枉好人呢。”
宋若梅艰难一笑:“我的傻孩子,你可知,没有功劳何谈苦劳啊。若是皇帝只记得你外祖这么多年的苦劳,我看这官也该要到头了。”
杜贞念忽然会心一笑,说道:“娘说的还真是,这几天我在准备作坊招工的事,小冬给我说了几条关于招工的事,其中就说到,不谈功劳只谈苦劳的都是假话,只有有功劳的人才会被看到苦劳,这正是应了那个词‘劳苦功高’。”
宋若梅笑道:“可见小冬是个有大智慧的,这些东西,就是过了童生的守沣和元沣都不见得明白呢。”
母女三人又说了会话。
这边,刘小冬正在奋笔疾书。
一边躺在她床边上的刘小月,正在抚摸着手上的金镯子,说道:“阿姐,这个镯子太贵重了,我都有点不敢戴,怕闪到了我的大眼。”
刘小冬停下笔,看了眼躺着的刘小月,忍住笑,没接话。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众人休息完毕,刘小冬便拿着写好两张纸,准备去找宋若梅。
宋若梅正站在门口的廊檐上向外眺望,这廊檐延得长,又封了窗子,所以,从外头看起来,只以为是一个房间的普通窗户,但内里的人才知道,这只是一个宽大的廊檐而已。
杜贞念跟宋若梅说,刘小冬给这个廊檐起了个名字,叫阳台,说是专门用来装太阳的台子。
宋若梅听后,越发觉得刘小冬很有意思。
刘小冬一出门就看到了依床而立的宋若梅,便上前去。
“宋姨,休息的可还好?”
宋若梅没想到她会来,转头看到小冬就到了自己面前,昂着头正对着自己笑呢。
“哎呦,好得很,再没有在你家这么自在的地方了。”说完,伸手去拉住了刘小冬的一只手。
刘小冬立马迎上去,顺便把另一只手里的两张纸递给她:“宋姨,这是我刚才记下来的两个东西,你拿回去,让人按里面的记载做做看。”
宋若梅不明所以地接过来,听她这么一说,惊讶地顿住手,说道:“冬姐儿,你这可是……?”她没问出来,但是已经在心中猜到了许多。
刘小冬:“这些都是我未验证的方子,也是听祖母提起来的,她小时候逃难途中听人说起的,当年她们一众人时时会说起这些,盼着来日安定下来,能靠这些方子过活,可没想到……”
可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当年的那些人更多的安眠在了逃难的途中,连墓碑都不曾有,六岁的赵来英孤身一人流落到房家洼,成了众多的孤儿之一。
这些方子,在这个遍地荒芜的地方终难施展,但赵来英却凭借着顽强的记忆,一直记到了今天。
其实刘小冬把这个方子加工了一下,赵来英确实知道一些农家的方子,但那是腌菜方子,并不是她给宋若梅的豆酱方子和梨膏方子。
但宋若梅不会再去找赵来英求证,而赵来英,就在刚刚,她已经得到了刘小冬的嘱咐,无论谁问起,都是自己幼时听过的,反正也不齐全。
刘小冬却是知道,这是自己后世看美食记录片记下来的。
原本她并不想现在就给,想自己先做出来试试看效果,但看到刘小月手腕上戴着的那个大金镯子,她便提前了这个想法。
宋家或许真的存着利用她的嫌疑,但这种利用何尝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呢?这两张方子简单易做,还不会出错,而且需要的原料,对于老家在朔阳的宋家来说,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
而目前的房家洼,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