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洼全村的邀请宴办得是热热闹闹地,是房家洼几辈人几十年都没曾热闹过的场景。
老人们见自家子孙满堂,又见村里村外家家户户日子红火,不免忆苦思甜起来,在饭桌上说了不少过去的事情。
年轻人陪着他们闲聊,间或看顾一下孩子,两辈人难得地有个契机好好地说了很久的话。
至于小孩子们,吃了好吃的,喝了好喝的,吃饱喝好就要出去玩。
毕竟今天是全村集体宴会,难得的放风一天,书也不读了,字也不写了。
男孩子们吃完饭准备去山上,或去芦苇荡里抓鸟窝。
女孩子们分成两队,一队跟着刘礼秋商讨明年作坊的事,一队在讨论做女工的事。
刘礼秋本来还想吃完饭回家好好睡个大觉呢,奈何大家太上进,找到了她,她只得使命必达,有求不应。
至于学女工的那几个小丫头,完全是因为家里得了布,又跟做羽绒服的绣娘接触了几天,就想着学一学,反正宋夫子说了,不耻下问。
不管是课本上的知识,还是生活中的问题。
刘小冬非常佩服这两队女孩子,学女工的队伍邀请她的时候,她缩着脖子摇头,说自己连毛笔都拿不稳当,那么小的针就更拿不起来了。
她哪里是拿不起来,实在是不想吃这个苦。
没错,自从端王妃一行人来过又走,杜贞念杜冬云再一次回到县城。
身边没有人盯着的刘小冬就觉得自己开始懒散了。
看看刘礼秋保存起来的几大箱子银钱,再看看家里的高墙大房子,刘小冬忽然满足感倍增,多到把自己淹没。
她想,哪怕就保持眼下这个状态,她也会生活的很好了。
完全够她苟到寿终正寝,然后不留遗憾地回到老家去。
于是,躲过针线活的刘小冬,懒散的刘小冬,吃完饭回家睡了一个大觉,把她姐没睡成的觉也补了回来,直睡到天黑透,被家里的鹅子吵醒。
刘小冬迷蒙着眼从被窝里伸出头来,就看到王冬麦端着一根蜡烛,床前站满了家人。
“你们怎么都跑我屋里来了?”刘小冬有些没搞明白。
刘枕月说道:“还不是一直没找到你,以为你跑没了,吓得来屋里一看,结果你在蒙头大睡。”
刘小冬张张嘴,啊了两声,脑子终于悠转过来,她这是睡午觉直接睡到晚觉上来了?
好吧,可能这段时间她太累了,一不小心就睡过了。
不过这场乌龙可以烟消云散了。
刘礼夏关切地问:“锅里奶奶热着两个包子,你要不要吃?”
刘小冬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大家便悉数离开,准备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刘礼夏把包子送上来,又把小茶壶和小煤炭炉子拎了上来。
刘小冬见他考虑地如此周到,非常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大哥”。
刘礼夏摆弄炉子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来,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堂妹。
“小冬,是哥哥要好好谢谢你。”刘礼夏说道,“要不是你脑瓜子聪明,让家里赚到这么多钱,我哪有机会过今天的日子。就是,就是我爹娘死得太早了,他们要是晚走几年,说不定也就能过几天这样的好日子。”
说着说着,刘礼夏的声音就有些哽咽。
刘小冬被他的话搞得措手不及,她哪里会想到,,这个堂哥会突然跟她说这个事呢?
她想安慰,但一下子嗓子眼又有些堵,加上自己在狼吞虎咽地吃包子,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好意思,冬妹,是哥哥有些失态了。”他顿了顿,“我也是今天吃宴的时候,看到大家这么热闹,日子过得这么红火,才触景生情的。”
刘小冬这就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也难怪了,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个呢。
不过刘礼夏能这么想,估计其他人也会想到这,尤其是头两年过世的亲人们,只要他们熬住,多熬一个冬天,就能看到如今的房家洼了。
可是,命运不等人,很多时候,人就是没法跟命运抗衡。
屋里静了下来,刘小冬嘴里的包子都不敢使劲嚼了,就怕打破这难得的静谧。
不一会,蜡烛噼啪一声,刘小冬抬眼一看,门口站着刘礼秋和刘枕月,俩人身边还有三只猫。
“大姐,小妹。”刘小冬几乎惊叫出来。
俩人走进来,刘礼秋顺手关上了门。
等刘枕月走近,刘小冬才看到她脸上的两条泪痕,显然,这俩人在门口有一会了。
刘小冬顺势把刘枕月抱住,托着把她拽到床上。
轻声安抚道:“小月是不是有些伤心了?”
刘枕月点点头,刘小冬这才看清楚,刘枕月和刘礼夏两个亲兄妹的眼睛长得是如此相像。
都是眼瞳里闪着烛火一样的亮光。
刘小冬:“以后有伤心事可以跟姐姐哥哥们说,也可以跟叔叔和婶婶说,还可以跟爷爷奶奶说。”
刘枕月盯着刘小冬,然后缓缓地来了一句:“也可以跟大鹅说。”
几个人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刘小冬更是把鼻涕泡都笑出来了。
真是服了,刚才明明这么煽情,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喜剧了?
刘礼秋扯了一把卫生纸递给刘小冬,她胡乱地往鼻子上一擦,恶狠狠地把鼻涕泡全都擤了出来。
顿时,神清气爽,连脑子都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了。
刘枕月凭自己的实力打破了屋子里的低气压,兄妹几个又说了一会话,然后刘礼夏就下楼回前院睡觉,刘小冬把自家姐姐和妹妹拉过来,三姐妹又重聚在一张床上了。
躺倒的时候,刘小冬感觉她们三个挤在一张床上睡的日子仿若前世。
可明明,就是不到一年前的时间,她们三个还跟着爹娘一起挤在破茅草屋的那张土垒出来的固定泥巴床上。
床上铺的是稻草,盖得也是芦花加稻草。
而今年,她们已经睡在了新木头做的床上,铺得是棉布芦花褥子,盖得是羽绒被子。
当然,褥子底下也用麻布罩了一层晒干的厚厚稻草。
在房家洼,甚至过水镇和整个当河县,要说冬天最保暖的,还是晒干透的厚厚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