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力就这么孤零零地躺在了地上,没有人上前去关心他。
梁氏扶着醒来的孙大力回了家,刘礼夏跟卫氏把计划说了一遍,卫氏又低着头哭了起来。
想她嫁到孙家十几年,劳心劳力,在外面跟孙二力干一样重的农活,在家里还要操持家务。
生大姑娘,也就是孙瓶的时候,身子落下了病,孙二力却说她娇气,说别的女人生完孩子屁事没有,家里家外的活一样干,怎么到她这里,没生出儿子不说,身子还娇贵起来了。
那时候的卫氏真的信了自家丈夫的话,以为是自己的身子娇气,所以有了病也不敢说,只得自己咬着牙熬着。
后来连续几年她都没有再怀上孕,期间招了不少奚落。
再后来终于怀上,孙二力高兴地早早就广而告之,自己的宝贝儿子即将出生,到时候他就有后啦。
卫氏不想他这么招摇,毕竟孩子在肚子里没生出来,谁也不敢确定是男是女,但是孙二力在兴头上,任谁也拦不住。
就这样,孙二力吆喝了大半年后,孙绿出世了。
可想而知,卫氏的日子从此再也没好过起来。
眼下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感觉已经油尽灯枯了,孙二力说关心她,可说到底还是关心她能不能再生个儿子。
说是把孙瓶卖了给她治病,但吃药的人是她,药怎么样,味道变没变,她自己已经有了判断,孙二力卖女得来的钱,或许从来都没有拿过来给她看病。
卫氏得知孙二力卖女的时候,彻底看透了这个人,她在心里咒骂了无数遍孙二力,但每每到了夜晚,她又不得不痛哭流涕地求老天爷,让孙二力活着,这样不至于在她走后,孙绿成为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
她已经忘了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感觉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而今天,刘礼夏说要带她去治病,她听到后,竟然觉得眼睛明亮了一些,身体也好了一点,能自己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她透过门口投射进来的光看向刘礼夏,只看见一团黑黑的人影,脸啊鼻子眼睛什么的啥也看不清。
卫氏眨眨眼,转过头去看刘礼夏的二叔刘树,也是什么都看不清,他们身边还跟着几个矮点的小黑影。
就这样,她慢悠悠地环顾四周,最后,彻底失去了知觉。
卫氏晕倒了。
再次醒过来的卫氏躺在门板上,抬他的人是孙大力和孙多,门板是她自家的。
卫氏躺在硬邦邦的门板上听女儿说了她晕倒后发生的事。
本来刘礼夏就打算拿上户籍把她带走的,几个人先回房家洼,一是要跟祖父祖母家人报个平安,二是回去带点银钱,毕竟看病是需要花钱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卫氏就晕倒了。
这下好了,刘礼夏只得情急之下拆了她家的一扇门板,准备把二舅妈抬回去。
这个时候恰巧孙多孙少两兄弟过来了,闹将着说表弟把他爹打坏了,需要银钱治病。
刘礼夏还没听完,一巴掌扇了孙多,又一脚踢向孙少。
孙多没躲开,脸上被印了一个巴掌印,孙少人机灵点,堪堪躲开了表弟的腿脚。
然后刘礼夏就气哄哄地跑去大舅家,又把大舅从床上拽起来,非要问问他到底哪里坏了。
这一家人实在怕了刘礼夏,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还没人家有钱,而且眼下刘礼夏后面还有他二叔堂妹,他大舅大舅妈本来就是想趁他走的时候讹他两个钱,毕竟这带人去看病,指不定看到什么时候呢。
在菩萨庙里允诺的那些话,孙大力梁氏夫妻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刘礼夏猜到了他大舅大舅妈的心思,于是就让大舅跟大表哥帮着抬卫氏,嗯,确切地说,是“雇佣”,一趟五百文钱。
好家伙,这差事可赚了,孙大力当即就表明自己身体硬朗得很,根本就没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注意到孙多孙少尴尬地神情,尤其孙多,脸上的巴掌印更红了。
孙大力跟孙多抬卫氏,梁氏听说有钱也非要跟着,说是路上照顾妯娌,毕竟一行人都是大男人,她一个女士照顾起来卫氏可比一群男人方便多了。
孙绿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大伯母的话,往常,她可是奚落自己娘最多的。
刘枕月一把拉住要上前说话的孙绿,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后,孙绿便乖乖跟着她了,再也不说话了。
家里留了孙少看家,顺带照顾祖父和躺在地上的孙二力。
一行人直接往房家洼赶。
卫氏环顾一圈,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大外甥,再看看身边一直跟着的女儿和小外甥女,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这个时候,梁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对卫氏说道:“弟妹啊,你也别哭了,一会到了大外甥家,你可要好好的,这大年下的,见人就哭可不吉利。”
卫氏不去看梁氏,歪着头偷偷把眼泪抹掉,闭上了眼。
快到房家洼的时候,刘枕月笑嘻嘻地拉起孙绿的手,对刘礼秋说:“大姐,我先回家去见爷奶二婶还有冬姐她们。”
刘礼秋交代她慢点,就让她去了。
孙绿被刘枕月拉着跑起来,冬天的风凉得她的眼睛都看得清楚了一些,跑起来的时候,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呼啦啦地吵闹着,跟刘枕月激动的心情一样。
她从没这么肆意地在风里这么跑过,刘枕月的手软乎乎热呼呼的,在这个冬日清冷的上午,却要比火堆都要暖。
俩人跑到村里,有人见刘枕月回来了,还拉着一个小姑娘,就跟她打招呼:“月姐儿,你们可算回来了,你爷奶跟你二婶正要去找你们呢?你哥回来了没?”
刘枕月像一阵风,来不及停下,只大喊着回到:“全都回来啦,全都回来啦。”然后又呼啸着往家里跑。
一直到家门口,孙绿感觉自己嗓子都要结冰了,气也要断了,再跑一会,两条腿也就不听使唤了,要被刘枕月拖在地上走了。
幸好幸好,刘枕月这个时候终于不拉着她继续跑了,她们停在一处又高又大的还带着台阶的房门处停了下来。
刘枕月一手牵着孙绿,一手掐着腰,喘着气大声喊道:“回来啦,我们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