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猛然睁开双眼,险之又险避开安布罗斯刺向脖颈的一剑。
对手的剑术经验不比他丰富,甚至可以说远逊于他。
如果换柯林在安布罗斯的位置,他会选择攻击躯干这种面积更大的部位,追求更有效的杀伤。
在正常切磋中,安布罗斯在柯林手下撑不了几个回合。
但他们的战场不止这一处。
在柯林的视角中,意识已然分割为两个部分。
一半意识在现实世界中,操控着柯林·希斯的身体,与安布罗斯进行着剑术对决。
一半意识在灵魂的世界中,与发动突然袭击的小狮子紧张地对峙着。
想必,这只狮子同样是安布罗斯的灵魂所化。
他们正一起经历这诡异的双重搏杀。
然而,安布罗斯早有准备,对这样的情况适应得非常快,柯林则是与之相反,到现在都很不适应。
双方都明白,这场战斗的关键,就在于谁能更快适应这样的双重战斗,掌握自己新生的超凡能力,并抢在对手之前送上致命一击!
另一个世界里,安布罗斯化身的狮子毛发根根竖起,狰狞咆哮,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或者说,没有感受器官的灵魂形态并不能接受和解析这种波动。但这种波动却引起了血脉深处的振动。
本来已经隐去身形,正当静静观战的老狮子,突兀地出现在柯林的思绪里。
祂甚至较先前所见更加威武,浑身如黄金铸成,熠熠生辉,源自血脉源头的压迫感逼迫着柯林,要他向先祖敬拜臣服。
这难道就是白蛇所说的血脉恩赐?
自灵魂深处涌出的战栗和恐惧,同时出现在两部分意识之中,柯林一时间动弹不得。
如此正中安布罗斯下怀,狮子的利爪挥舞着,要划破柯林的咽喉。
随之而至的还有安布罗斯的第二道剑招,同样是直取咽喉要害,但柯林已经被狮子怒吼震慑住了心神,根本无法应对。
千钧一发之际,白蛇留给他的印记又一次出了奇效。
灵魂世界中,柯林的满头蛇发,自有灵性,能够独立于他自己的意识行动。
柯林虽为狮吼所慑,蛇发精准地避开对手的利爪和獠牙,竟抢在利爪落下前,出其不意地探长脑袋,咬住了安布罗斯的双眼。
“啊啊啊啊!好痛,好痛,你怎么敢!”
痛苦让安布罗斯闭上双眼,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声,动静之大,陷入昏迷的皮尔森竟然都被他吵醒了。
灵魂没有痛觉,但意识的共享会将痛觉回传至现实。
双眼被咬下的锥心之痛,让安布罗斯再也维持不住发动怒吼的状态,柯林也得以从震慑中恢复正常。
看到安布罗斯吃了大亏,连连挨打被动防守的柯林,总算从安布罗斯不停的进攻中歇了口气。
紧闭双眼的安布罗斯狂性大发,只是拼命地在身前挥剑,防御可能的袭击。
现在,轮到柯林的反攻回合了。
柯林干脆弃盾,双手持剑,欺身上前。
用出赫尔曼传统剑术中怒击的路子,扬起手臂将剑举至肩后,斜身蓄力,一剑挥出,极速斩向安布罗斯头颅。
他的剑术可比对手娴熟的多,这一剑若是落到脖子,绝对会让安布罗斯身首分离。若是落到面部,砍掉他半个头颅也不是不可能。
下一刻,安布罗斯猛然睁开双眼,嘴角上扬微笑。
“我骗你的。”
他本来全无章法的剑招一收,一顿,往后一退,轻松闪身躲开柯林这势在必得的一剑。
趁着柯林一击落空,重心不稳,安布罗斯仅以单手挥剑,以下至上,攻向剑身薄弱处。
柯林只感到刺剑上传来一股无可匹敌的蛮力,完全控制不住,连人带剑被砍到失去平衡。
刺剑脱手飞出,剑格剐蹭下他手上的一层表皮,血肉模糊。
“没错,的确很痛。但今天要是不杀了你,不能成为超凡者,我会比现在更痛一万倍!”
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地响起。柯林仰面躺在木板地上,勉力抬起头,看向捆缚在石柱上的,他的同源血脉,他素未谋面的兄弟姐妹们。
诡异的印记自他们眉心处出现,面色苍白无比,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于此处,来雕琢这残忍的符号。
与之同时,安布罗斯的嘴唇变得鲜红,皱纹慢慢消失,耷拉的面皮甚至恢复了弹性。
不知道是仪式的力量还是心态的变化,他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脸上岁月雕琢的痕迹皆是隐去,竟与柯林相像得如同兄弟。
“你抽取了他们的生命力?”
柯林吐出一口血痰,声音沙哑而低沉,他确信安布罗斯一定能听到。
这个对手,强的可怕,不仅有心计,靠着仪式在力量上也开始碾压他。
安布罗斯随手将柯林的刺剑拨到远处,面上的笑容不再张狂,而是混杂了得意和感慨的复杂神情。
“没错,当他们死去的时候,我就能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你,只是我的一道餐后甜品,顶多算意外之喜吧。”
“也许我还要感谢上面的莱茵复国党人,用他们的命拖住时间,让我能够从容地开始血继仪式。”
“你还真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的血缘亲属,你的忠心手下,都只是你的踏脚石?”柯林冰冷地质问道:
“这么多条人命在你面前死去,你就没有一点人性吗?”
安布罗斯丝毫不为所动,平静开口:
“可笑的言辞。”
“你不知道我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失去了多少。我们伟大家族的荣光已经被孚日城可耻的遗忘。无耻至极的上城区贵族,他们就是一条狗,只认准丢给他们骨头的人。”
安布罗斯站在原地,俯下身来,目光投向遥远的过去。
“那些在上面,跟随我的所谓手下,也不过是郁郁不得志,想要从我身上谋取地位的野心家。”
“但我不在乎,他们利用我,我又何尝不在利用他们?”
“如果他们没有找上我,我本来也会像大多数本地年轻人一样,在下城区工场当个受监工呵斥和毒打的男工,或者是一事无成,整天喝的烂醉的帮派分子。也许还当不上,我本来也不经打。但没有关系,谁经过生活的毒打,肉体上的毒打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柱头上,面容丑恶的狮子眼中闪着凛凛的火焰,随着他的声音不断起伏。
“所以,当我还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他们找上了我,我当场就答应了。”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到现在我还记得。”
“我梦见我成为血裔贵族,以雷霆之势主宰孚日城,宣告霍亨斯陶芬的归来。上城区的老狗跪在我脚边乞活,过去看不起我的人向我献媚,家族的血仇由我亲手结束。世界瞩目于我,安布罗斯·霍亨斯陶芬!”
安布罗斯的语气越发激昂,属于年轻人的天真稚气,短暂地在他身上浮现,此后永远消失。
灵魂世界中,柯林对面的狮子仰天怒吼,没有使用任何能力,只是宣泄着几十年积压的情绪。
“柯林,我不得不承认,身为一个凡人,你已经足够优秀。但你做的再好,再出色,不成为超凡者,终究只是卑微的仆人。甚至上城区仗着不义手段得来的财富,也能将你踩在脚下。”
“你出生的早,只看到了贝克特进城时盛大的欢迎仪式,却没看到法洛兰和赫尔曼贵族城中厮杀的恐怖场景。”
“蔑视教会虚伪的粉饰,施展肉体暴力的权力,那时候我们就明白,这才是我梦想应该有的样子,这才是我应该追求的暴力美感。而今天,我将会亲手实现隐忍多年的梦想,向全世界宣告莱茵雄狮的回归!”
柯林耐心地听完了安布罗斯的喋喋不休,冷静地从中分析可能有用的信息,也渐渐从脱力中恢复过来。
但拖延时间,同样是安布罗斯的目的。
大理石柱上,受缚者眉心的符号终于成型。随着呻吟声的平复,受缚者全部昏迷过去,已然是凶多吉少。
而安布罗斯的满头银发,也如同狮子的鬃毛一样,恣意地飞扬起来。如神只一般完美的身躯,正诠释了安布罗斯暴力之美的观点。
“很好,我已经听见先祖对我的赞许了。”
“那么,就用你的死亡来庆祝我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