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白蛇正放声狂笑。
“没错,就是这样,就该这样!以血还血,以硬碰硬,打到有一个人死的不能再死为止。”
在祂话语落下之前,两人早已经再次战在一起。
不用武器,拳拳到肉的血腥肉搏,不约而同激起了两人的血性。
受到刺激的李维科,暴怒着使出一记势大力沉的直拳。距离太近,眼看没法避过,柯林干脆微微后侧半身,拳头只击实了一半,仍是打得柯林脸色一白。
他忍住剧痛,抓住李维科空门大开的空档,直接顺势近身,肩沉发力,右腿横踢,脚背带着开碑裂石的力道,重重轰击在李维科的腰部。
李维科痛呼出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柯林隐隐听见肋骨断掉的骨裂声音,心下冷笑,虽然他也受创,但李维科一定比自己更凄惨。
但他的对手也不是吃素的,竟然强行忍住剧痛,双手捞住柯林的右腿,一扭一拧,将他掀翻在地!
猝不及防之下,柯林失去重心倒地,摔了一记狠的。
“他的速度怎么这么快?”柯林心下疑虑。
他却不知,这正是李维科不外显的血脉原型【巡天秘隼】,对应的血脉恩赐带来的被动效果,让李维科的目力,反应速度都成倍提高。
虽然不能使用主人所说的,变格的主动能力,但也能帮他在近身战中出其不意抢到机会,反占上风。
思绪转动不过一瞬之间,趁着柯林失衡,李维科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抬起脚来就要跺下,一把踩烂他的胸腹。
这一刹那,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如电光石火相击。
从李维科嗜血的双眸之中,柯林无需多言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结束了,受死吧,柯林小子。”
那李维科从柯林的目光中读到了什么呢?
是让他无比讨厌,可又无可奈何的嘲讽笑意。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柯林的眸中跃出两只狮子,在半空中变为怒吼着的骇人巨兽,直直向他扑来!
那等惊天动地的威势,李维科此前只在自己的主人身上见到过。
血脉深处的压迫激起了人性本能的恐惧,就像小时候在汉诺森的荒野迷路,目睹着雄狮慢条斯理地吃完猎物,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他怪叫着收回落到一半的左脚,连连后退。
柯林爆喝一声,脸上肌肉扭曲直如恶灵魇鬼,双手一撑,挺腰翻身跳起,向着仍处于恐惧状态的李维科冲去。
血脉恩赐第一变格,狮子怒吼!
当初安布罗斯是怎么样用这一招克制他的,他今天就是怎么用这一招来克制李维科的。
当李维科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已经太晚了。柯林三步并作两步,抢到他身前,直接就是一个近身肘击,生生将他顶飞出去。打得李维科内脏错位,眼球凸起,简直像一尾死掉的金鱼。
这还不算完,柯林又是大步跃出,追上还在失衡后退的李维科,双腿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后发先至,左腿由下至上,毒辣至极地踢向他的胯部。
嘭的一下,柯林这一腿上挑,准确命中李维科两腿之间。骨肉糜烂的声音叫人胆战心惊。
这一腿用尽了柯林全身的力道,李维科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他瘫倒在地上,努力想站又站不起来,下肢已经不听使唤。
柯林面无表情,俯视着他,心中确定,这一腿下去,李维科的尾椎骨算是彻底报废。
一吼一肘一腿,将李维科打成垂死挣扎的废人,柯林足以自傲。
但他却眉头一皱。
刚刚,脚上传来的触感很不对劲。
他满是意外地说道:“以前天天说你是个没卵蛋的,你还真没有卵蛋啊?”
若是此刻街上还有清醒的凡人,能听得见这个惊人的发现,就会看到李维科李维科的脸霎时涨红。
明天,全城都会知道治安卫所的副队长是个阉人。
气得李维科再次吐出一大口血,几乎当场昏迷过去。
白蛇吃吃窃笑,适时作出解释:“这是血裔贵族对血仆惯例的物理阉割。”
“列罗帝国时期,很多贵族在手下的心腹奴隶里培育血仆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家血脉外流,往往得先把挑中的奴隶阉割掉,让他们丧失生殖能力。没想到过去十个世纪,这一套在血裔贵族之间还是这么流行。”
“呵。就这,奴隶还得感谢主人呢,让他从低等的奴仆,变成了更高一等的血仆。”
闻言,柯林却殊无笑意。
谁能想到,过去堂堂的男儿,在河岸战争中跟老格里奥出生入死的老兵,为了踏入超凡,连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都不要了?
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活成这样,柯林只感到悲哀。
此刻,他才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幸运,至少引他入门的格劳秀斯,从来没自居为他的主人,而一直是尽心尽力的老师。
看着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李维科,旧时代超凡世界的残酷现实,至此向柯林揭开一角。
他从中窥去,只见到深深的恶意:在超凡者面前,凡人算不得人,只是会说话的家畜。
柯林咬住下唇,原先厮杀的血性尽数褪去,李维科愣愣地看着他,心口传来一阵剧痛。
他宁愿看到的是柯林的得意,甚至冷漠的轻蔑,但他的目光只有对自己的怜悯。
李维科羞愤难当,用最后的力气,发疯一般歇斯底里:“你懂什么,你他妈的懂什么!这是我向主人献上忠诚的证明!”
“都是当狗,凭什么就要给凡人当狗?我给血裔贵族当狗,就能让你当我的狗!哈哈哈,哈哈哈咳......”
绝望、羞耻、愤怒、恐惧,种种情绪如同五颜六色的颜料,在他脸上泼出人类所能想象出最复杂的神态。
柯林默然不语。本来想好的,战胜之后对李维科的折磨,突然变得索然无味。一种不该有的怜悯和耻辱,莫名地浮上心头。
李维科的主人从始至终没跟他见过一次面,却借李维科的际遇,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权力在羞辱的同时,将其当做一种恩赐。
最后,柯林捡起一把剑,缓缓开口。
“我是人,我不想给别人当狗,也不想让别人当狗。就这样。”
晴朗的天空下,柯林迎着太阳起身,阳光落在柯林背后,在李维科身上投下死亡的阴影。
耻辱感在求生欲面前一败涂地,他恐惧着,挣扎着,拖动残破的身躯慢慢后退。
“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背后是赫尔曼的大贵族,你不敢,你不敢杀我,他会给我......报仇。”
白蛇不屑道:“区区一个血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剑锋在瞳孔中逐渐扩大,临死之际,李维科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汉诺森的短暂童年。
像大多数汉诺森人一样,父亲也是给贵族领主养马的。那一天,他看着父亲将一匹小马横卧在地,一刀利落地割下那话儿,迅速地挤出内容物,再给血管结扎,看得他心惊肉跳。那时候他发誓,绝对不做这样任人宰割的马,只是后来又渐渐淡忘这个誓言,直到原本模糊的记忆重又真切。
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想明白,自己的黄金时代,是随着生命的结束而终结,还是终结在自我阉割的那天?
没有答案。
也许我应该死在河岸战争里。他想到,最后一次试图起身,像个战士一样死去。
“操你妈的。”
噗。
一节剑尖从他背后透出,汨汨地淌出鲜血。
李维科坐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来,向渺渺蓝天投去一个晦暗的眼神,永远阖上了双眼。
柯林拔剑,四顾茫然。有人侧躺在地,像被绑住的马。
巴德宁街上,他是唯一还站立着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