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鼓掌声响起。
“这一脚,很有想象力。”
“优秀的战术直觉,大胆的停顿变招,绝境之中抓住一线生机……”
“果断,狠辣,哪怕不是血裔贵族,骨子里确实是霍亨斯陶芬的风格。我认可了。”
喉咙漏出嗬嗬的气音,声音嘶哑地像是十天没有喝过水,布雷斯依旧艰难地开口。
长明灯下,布雷斯垂着头,一张脸叫模糊的黑暗笼罩着,看不真切。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喉骨,被柯林的那一脚踢得四分五裂,此刻尚能发声,已是称得上奇迹。
“我说,既然你都输了,就别再用长辈的腔调来点评我了。”
“还是说,真刀实枪打不过我,只能在嘴皮子上占点便宜?”
柯林勾起嘴角,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之意。
但他仍然站在原地,不急着上前查看布雷斯的具体状态。
仅以布雷斯的血脉恩赐,能够发动主动效果,就足以爆杀李维科几条街。
面对这样的对手,柯林可不敢大意,刚刚出言嘲讽,也只是激他一激。
若是能将他气着了,进退失措,他完全乐见其成。
“呵,谁给你的自信,我已经输了?”
布雷斯冷哼一声,身上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就连那被柯林一脚踢爆的狗头,破烂的血肉也在蠕动着想要重生。
柯林眼睁睁看着布雷斯以惊人的速度恢复过来,瞠目结舌,本已觉得胜券在握的心境再次凝重。
怎么就是打不死他?
布雷斯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从容地站起身来。
他的脖子被这势大力沉的一脚,踢得歪斜,灯光照出咽喉正中的凹陷,血液洇洇地流出来,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无事发生。夸张的再生能力简直令人发指,离谱至极。
其实这一脚若不是踢在他的头部,他受到的创伤会更大。
但偏偏布雷斯的血脉来自地狱三头犬,头颅的抗性和恢复力最是强大。
“我猜,你们术师的诡异巫术,无论再强大......也有着相应限制吧。”
“第一个限制我已经知道了。只要抢在你施术之前发动恩赐,你就无可奈何。”
“可我还是破解了你的恩赐,不是吗。”
布雷斯倚着墙,摇头笑道:
“我还没老到发蠢,你急着反驳就是最好的证明。”
“还有,你那浑身散发阳光气味的,讨厌的灵魂气息,刚才战斗的时候可是熏了我一脸。”
“没猜错的话,它的强弱变化,是随着我与你的距离变化的。”
“所以,你的术法存在的第二个限制,就是距离。”
柯林不动声色,悄然后退了半步,右手不自觉握紧成拳。
对手一语道破了自己的术式限制,还能气焰烜赫地当场满血复活,真真令人发指。
而布雷斯想到的第二个限制,现今更加致命。
两人之间足足离着半个训练场,大几十米的距离,早就超出了柯林法域的覆盖范围,兴许换格劳秀斯来,才能够覆盖到这么远的距离。
何况,没有了魂质的支撑,柯林的法域已经摇摇欲坠。
在柯林忌惮的眼光中,布雷斯拖着残破的身躯,慢慢走近。
“天快亮了,是时候在最后的【决胜剑】一决胜负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柯林已经轻盈地跳到一边,毫不犹豫捡起布雷斯掉下的剑,率先发难。
打到现在,这场决斗,早已不再仅仅关乎一个死去的家族,一位幕后的贵胄,一点隐秘的信息。
而是拉特兰公约订立以来,孚日城本土竭尽全力哺育出的,两位最优秀也最骄傲的战士之间,关乎尊严与荣誉的战斗。
必须要有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剑术,恩赐,术式,都不过是手中的兵器。
布雷斯低声念诵着决胜剑的主持词:“既以血起,必以血终。”
能见证并参与注定无人得见的血战,他内心此刻只有欣喜。
柯林握着他的最后一把兵器,飞速接近对手的同时,心中默念着法域还能存在的时间。
十秒。
布雷斯并不想硬撼其锋,正如他所言,柯林的第二个限制在于距离。拖到他拖不下去就是胜利。
因此,这回换成他退避了。
攻守易形,追逃易势,其中的凶险却丝毫未变。
九秒。
柯林咬牙,压榨出少得可怜的体能,再度奋身一跃,果断将剑掷出,封锁布雷斯的闪避路线。
权衡再三,布雷斯还是选择强行后退,吃柯林一剑。
有形有质,毫无章法的飞剑,总比无形无质,神秘莫测的术式更能让人接受。
但他低估了柯林的肉体力量,这一剑,不偏不倚扎中他的腰腹。
虽只是深入三寸便停止,仍使得布雷斯受了不小的伤,步伐硬生生一顿。
八秒。
趁此机会,柯林一秒间踏出三步,极速拉近距离。
他的法域边界在一点点蔓延,直到离布雷斯只差半步。
七秒。
布雷斯倒不在乎这点痛楚,但他的某条筋络被这一剑刺断,一着不慎几乎满盘皆输。
他拔掉剑,哼了一声。
心念催动,那被柯林一脚踢烂的左侧狗头,飞速重生,又恢复成原先恐怖的模样。
两个妖异的狗头齐齐张嘴,吐出黑色的血液,在半空中冒出可怖的紫烟。
柯林避无可避,心下一横,侧过身子硬冲过去,学着布雷斯硬扛。
六秒。
就像被硫酸泼到身上,制服磨出一个洞,接着是底下的皮肤。眨眼间,毒血就在其上烫出惨不忍睹的溃烂面。
在【赐我以苦】的加成下,这带来的伤害不多,痛苦却是实打实的——
痛彻心扉。
柯林咬着牙继续前冲,双目已然一片赤红。
你是擅长忍耐痛苦,但,难道我挨过的打,吃过的苦就很少吗?
谁又不是从最底层一路搏杀到今天打了!
五秒。
时间过去一半,忍着疼痛,柯林终于冲到了布雷斯身边三米之内。
话虽如此,凭着【允许一切解脱】的法律,他所感受到的痛苦少了许多。
濒临解体的法域得以重新锁定目标,【禁止】与【允许】的规则依然存在,布雷斯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衰落下去。
想起那天与李维科的交手,柯林也不再顾虑,一脚飞踢向布雷斯下腹袭去。
四秒。
布雷斯露出古怪的笑容,尽管还是没能逃出法域的范围,他依然显得镇定自若。
受伤的腿令他难以移动,布雷斯干脆不闪不避,全力发动恩赐,萎靡的狗头重振精神。
并不是已被禁用的血脉恩赐,而是血脉原型,地狱三头犬本身自带的天赋能力,就像柯林被动得到的强悍身体素质一样。
而这一次,犬首口中,吐出的不再是污血,而是青黑色的火焰。
三秒。
万万没想到,布雷斯的血脉原型,竟能在禁用恩赐的情况下,还有诡异的吐火能力。
相比之下,李维科的被动效力可怜得就跟没有一样。
腐蚀性的污血,他还能尝试着应付,但这诡异的火焰他不想贸然去接。万一跟身上残留的污血形成什么恶毒的联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柯林无奈收腿,闪身一躲,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两团合二为一的火焰。
两秒。
在他闪躲的时候,两颗狗头已经迫近,带着刻骨的仇恨,要将他一口咬死。
还有两秒,柯林还有什么,足以瞬间制服对手的杀招?
他想不到。
既然想不到,那就先出手。
我比你们更快。
一秒。
电光石火之间,柯林眼中只有对方的头颅,像要将布雷斯扼死一般射出双臂。
一手一个,分别抓住两个狗头的脖子,那与布雷斯衰朽肉体的连接处。
然后一扭,一拧,一扯。
那两个该受诅咒的恶首就这样被他硬生生拔下,丢在地上,像是丢掉两件垃圾。
落到地上的邪物意识到命运的终结,扯着嗓子发出惊恐的嘶吼,活像要把太阳从地平线下叫出来。
血肉模糊的断面先是渗出石油似的粘稠黑血,然后才是大股大股地往外溅射,滴在他青筋毕露,不住发抖的手上。
时间归零,一切都刚刚好。
“你输了。”
柯林抬起头,冲着布雷斯狰狞地笑。布雷斯摇摇头,目光越向他的身后。
“但你也没赢。”
被柯林闪过的鬼火一个转向,去而复返,精准地落在他的后心。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背就传来附骨之殂般钻心的疼痛,像是有人拿着勺子,往自己的脑浆中狠狠搅动。
柯林双腿一软,瘫在了法域消解的前一刻,得胜的愉悦瞬间变作痛到扭曲的面容。
布雷斯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倒下。
他想补刀,却无能为力。
柯林的杀招同样给了他重创,加上腿部的伤势,他已经无法动弹。
屋外,照夜莺的啼啭不知何时歇了。黑夜作为观众,即将意犹未尽地离去。
能观赏到孚日城新老两代传奇的生死决战,是它的幸运,却是孚日城的不幸。
两人就这样彼此僵持着,直到有一方终于回复些许气力开口。
“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死过去。”
毫无动静。
说话者作势欲扑,果然吓得对方用出余力,一个闪身,然后就发现自己被耍了。
“这一招我用过十来回了,越老,用的就越少。”
柯林艰难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布雷斯。
攻势接二连三被化解,饶是他意志坚定如钢铁,也不免有些憋屈。
事已至此,柯林也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力气,听之任之吧。
布雷斯喘着粗气,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呵呵笑道:
“说实话,我虽然只是区区血仆,死在我手上的血裔贵族,一只手可数不过来。”
“只差一点就杀掉我,能做到这一步,你在正面对决中完全能跟男爵相提并论。”
“果然,霍亨斯陶芬有的是疯子和狂徒,就是没有傻瓜。如果不是收益远大于付出,你又怎么会放弃尊荣的血脉呢。”
柯林闷哼一声,后背灼灼的疼痛长久不减,像是有人夹起一块烙铁往他后背上贴,疼得大汗淋漓。
但他不愿在这个强大的对手面前展现颓势,哪怕输,也要输人不输阵。
他慢慢地爬起来,用充满挑衅的目光望向布雷斯。
“那我现在有点后悔了,像你这样忠心的狗腿子,可不多见吧,不能把你做成血仆了,真是有点遗憾。嗯,柯林·霍亨斯陶芬,听起来.....算了,真是难听的姓氏,没了最好。”
布雷斯深吸一口气,悠悠说道:
“也许你自己不在乎这个身份,但有人在乎,很在乎。为此,他们想要你死,而在他们看来,这甚至与你无关。”
“呵。”
对布雷斯话中满溢的轻蔑,柯林报之以同样不屑的冷笑,并没意识到他的声音是如此苍凉。
“杀死你,与你无关。不愧是法洛兰的领主大人,还真是高高在上呢。”
见布雷斯沉默不言,柯林只当他默认了,自己对他背景出身的推断,于是更加笃定地说下去。
“所以,这就是你今晚来跟我决斗的原因。”
“你的主子想杀死我,所以派你来了。正好,以你自己的推断,我没有反抗的力量了,正是取走霍亨斯陶芬余孽性命的好时候。”
“然后,你就可以拿着我的人头,欢天喜地向你的主人邀功,像一条狗一样捡回主人不要的骨头。哦,我忘了,你的血脉原型就是一条狗,那你的主人也只不过是法洛兰国王的狗罢了,对吧。”
柯林火力全开,嘲讽拉满,内心却是无比镇静,将手按在了最后一张底牌之上。
“不,你错了。”
布雷斯慢慢地抬起头,望着面沉如水的柯林,缓缓说道。
“刚才那句话,不是对你说的,是对我自己说的。”
“四十二年前,当我出卖尊严,跪地乞活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长了一副像你一样人见人爱的蠢脸。”
“自以为闯出些名气,干出些事业,心高气傲,目空一切,狂妄到连血裔贵族的面子都不肯给。”
“然后,我就成了今天你看到的这副鬼模样。说起来,这跟你们霍亨斯陶芬家族,也是有着点渊源。”
他身上的火焰渐次熄灭,又变回柯林最一开始见到的,那个看上去弱不禁风,双眼却炯炯有神的老人。
柯林双眼微微瞪大,彻底愣住。他没想到布雷斯会说出这样的话。
“无论你是有几个臭钱的豪商,还是啸聚山林的匪徒,只要是个凡人,在超凡者眼里,就是他们脚下的狗。不,是连他们的狗都不如。”
布雷斯的目光落在地上,被柯林暴力拔下的狗头,它们甚至还在蠕动,艰难地在地上爬行了一会,终是没了声息。
不易察觉的苦涩,爬上他满是皱纹的脸。
“至少这两条丑东西,还能帮他们对付同为超凡的敌人。我?不过有幸充当它们的容器罢了。”
“毁灭我,与我何干?”
柯林也不说话,怔怔地看着他,从始至终,他都捉摸不透面前这个跟老格里奥同龄的老人。
他能猜出莱茵兰的布雷斯,早在多年之前就沦为了法洛兰贵族手下的血仆,但他没法猜得出,在漫长的岁月中,饱经沧桑的老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想起白蛇当初的警告,若是拉法叶兄妹是血裔贵族,早就将自己做成血仆了。布雷斯,似乎就是前车之鉴。
在伟力归于一身的超凡者面前,被他们注意到的凡人,无论有多么优秀,都无法逃脱给人当狗的命运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对布雷斯也没那么大敌意了,慢慢地,目光转向地上死得透彻的犬首。
“有时候,我还挺真羡慕你的,柯林小子。”
“在你身上,我好像能看到几十年前的自己,只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有着天生的血脉,甚至还有血脉之外的选择,能够不受别人控制的成为超凡者。”
他耸耸肩,自嘲一笑。
“说到底,只能感叹命运的偏爱无从捉摸啊。就像圣典上说的那样,凡是少的,就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凡是多的,还要给他,叫他多多益善。”
良久,两人都没有言语。确认布雷斯没有准备什么后手,柯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以前所未有的笃定说出心中所想。
“听着,无论你对那个家族有多少的了解,多深厚的感情,我都不会是霍亨斯陶芬。”
“这个我上周才知道的姓氏,除了把我卷入一场该死的血继仪式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说我将这当成道义上的负担,急着扔掉。我也不认为这个拿活人血亲当祭品的,是什么伟大神圣的血裔家族。”
“你以为我看不起它?不,我唾弃它。”
虽说刚用狮子血脉打爆了李维科,柯林也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
当初他自愿放弃了狮子血脉的继承,白蛇带回来的,不过是意外的赠品。
蛇狮印记,一直是蛇在前面,狮在后面。
哪怕日后他将生育后代,也不会选择将霍亨斯陶芬的血脉原种传下去。
“在孚日城,我自始至终只是柯林?希斯,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彻底将过去抛在身后,与血脉的背负一刀两断。
布雷斯没忍住嗤笑一声:“哈哈哈,开什么玩笑?道义?”
“就因为他妈的道义,就把人人求之不得的继承机会扔掉了?你真把自己当帮派里的毛头小子了?”
但他也忍不住,死死盯着柯林面无表情的脸,和他松弛下来的所有肌肉。
直觉告诉自己,柯林没有说谎。
他真的没把自己的高贵血脉当回事,只因为一个可笑又可敬的理由。
布雷斯的脸皮开始抽搐,眼神倏忽涣散开来。这个漫长的夜晚,他第二次觉察到事态超出预料。
始终刻意维持着风度的布雷斯,还是第一次如此失态,柯林略感惊讶,淡漠应道:
“是又如何。”
“我放弃这个机会,换来十几条人命,就是值得的。”
“血脉能由我来传承,难道道义就不能由我来传承吗?”
布雷斯突然弯下腰去,双手掩面,开始放肆地狂笑。
今晚第一次,他真心诚意地笑。
“哈哈哈,哈哈哈......柯林你居然.......居然是个好人。”
“原来如此.....居然如此......”
“原来,这就是霍亨斯陶芬最终给我的答案......答案居然是这样,你居然是个好人。”
笑着笑着,他怆然流下泪来,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思维仿佛跳跃的浮点,历史与现在的界限变得模糊。
死于四十二年前,怀着理想主义的愤怒青年,在布雷斯的身上复活了。
柯林放弃继承的理由,不正是自己多年前能活下来的理由吗?
可看看现在的自己,又他妈的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无形的血脉负担从肩上卸下。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轻松过。
“道义,哈,他妈的道义。”
“你说的对,你说得对啊!地狱三头犬的脏血都能传这么久,拉斯洛大陆之上,杀得白骨遍野的衮衮诸公,他们的高贵血脉传了一百年,一千年,今后也将永远地传下去。既然这种恶心卑污的东西都能传承......”
“为什么道义和德性,就不能传下去?!”
在柯林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布雷斯猛然迈步,一脚踩在死去的狗头上。
飙出来的血溅到布雷斯身上,转眼间腐蚀了大半皮肤,他却浑然不觉。
“为什么无论好人坏人,只要是凡人,就得给他们当狗?甚至还得长出三个头抢着当?”
四十二年前,当布雷斯向日后的主人求饶乞活的时候,曾经意气风发的布雷斯不复存在,他心里的某种东西死去了。
于是他放弃了思考,自愿成为听命作恶的统治工具。
但他今天才发现,那烧剩下的灰烬,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当它接触到柯林这一簇,历史的疏忽大意遗留下的火苗时,又奇迹般地重燃起来。
“有一句话,其实我撒了谎。”
“我不是受命前来杀你的,我是想来,亲眼看一看,霍亨斯陶芬最后的血裔,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我想知道,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你会变成什么模样。”
结果……
应该算是好的吧。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个决定本该在四十二年前的夏天做成,却一直迟到现在,布雷斯曾以为它不会来了。
但在人生的垂暮之年,它还是来了。
“够了。当狗,我已经当够了。死之前,总得再尝试一回当人的滋味吧。”
他仿佛宣判一样说道。而在被告席上的人,位置高到他仰望不到。
二人各自沉默下去,沉默如同陨石落地,震耳欲聋。
最后,还是柯林缓缓开口。
“所以这场没头没尾的决斗,算谁赢?”
“好啦。”布雷斯的软弱稍纵即逝。
“天快要亮了,今天这场决斗就到这里吧,就算我们打成平手吧。”
“听起来是你占了便宜。”
“我要是想杀你,放这两头恶狗控制我自己就行了。本来,我就是这么想的。”
布雷斯轻轻摇头,脸上苍老的岁月痕迹都化作释然。
“但我改主意了。我已经因为当年的一句话,给他们当了四十二年的狗。但你都能放下自己生来高贵的血统,去当一个人人喊打的术师。我又何必将自己一直束缚在过去?”
“人不是生下来就是给高贵的姓氏当狗的。我宁愿走另一条路。”
“当然,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趁着天亮之前。”
闻言,柯林抬抬下巴,指向窗外薄如朝雾的曦光。
“看,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