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与塞勒涅拼尽全力向上振翅腾跃,另一边,布鲁托也在极速升空。
风火赤练纷至沓来,如同奔涌的熔岩之河,他逆着风的方向,闪过一道又一道,试图接近太阳真身。
而布鲁托的下方,无穷无尽的流浪者已经开始了残酷的厮杀。
杀向国王,杀向死影,杀向风之子。
所能看见的生灵,凡是还活着的,他们就挥出羽刃。
除了无色透明的外乡人们,聪明地没有凑上来。不然,布鲁托绝对相信,杀红了眼的流浪者们,也会下意识地将刀刃捅进临时同伴的灵体。
在无边的杀戮之中,时间毫不眷恋的流逝着。
为了能触及到国王的真身所在,布鲁托已经逆风飞到了极高的位置,却还是没能抵达。
果然,祂的真身,在无穷高处吗......
稀薄的魂质也让他倍感不适,待会真正刺王杀驾,自己的战力可能会受到限制。
某种意义上,布鲁托并没有食言。
日落计划的最终过程,射杀太阳,他手下的流浪者出了死力。
国王的神格之力,在纯粹的力量位格上,与物质界的王爵也相差无几了!
而布鲁托更是胆敢担保,他服侍这位陛下多年,这已经是国王力量衰退后的结果。
全盛时期的君王,祂的权能与位格即便放在万千位面之心,众门之都,也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媲美。
可能的退路,从一开始,就被布鲁托亲手断绝。
想要弑杀这样一位伟大存在,非要全国上下齐心协力,舍生忘死不可。
与此同时。
国王召唤出红白二色的风火赤练,高空中太阳真身的气质随之一变。
神威如狱。
浩瀚难当!
令布鲁托眼神一凝,坚定了早已有之的猜想。
国王陛下,在本质上,与他们同根同源!
祂同样来自众门之都,并非是卑鄙的外乡人。
证据就是。
国王使用出的能力,跟外乡人古怪的言出法随截然不同,而与他们这些众门之都的流浪故民,完全一致。
也就是,切换“位格”的能力!
众门之都的居民,所拥有的超凡能力,是寄托在“位格”,或者说“人格”(persona)之上的。
由于很多众门之都的居民根本与人不沾边,大多数时候,都是用位格来统称。
同一个存在身上,可以有很多个位格,也可以只有一个位格。
每个位格,只能承载一种精神特质。
位格如同面具,可以任意切换,因此也有位格覆面之称。
切换到不同的位格。
便会改变自身的精神状态与性格特质。
超凡者所能使用出的能力也会随之变化。
而看国王渺然无限,虚实难测,崇高伟岸的精神状态。
祂现在的位格,明显是炼出了无瑕的神性,炼出了神格覆面!
位格千变万化,但在众门之都中,最终往往固定在五个最易成型的位格:
初格、本格、异格、至格、神格。
其中,又以神格覆面最为强大,最难炼成。
布鲁托身为流浪者的首领,也只炼出了四种位格。
众门之都中,有一句流传极广的话:
修出神格者,即是半神!
而半神与普通超凡者之间的差距,比超凡者与凡人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得多!
心念电转之间,布鲁托悬在高空,眉头紧锁。
既然要行弑君之举。
对国王陛下的真正实力,他当然有过评估。
哪怕祂从未在人前出手,有过战迹。但猜到国王同样出自众门之都,祂有神格覆面的底牌,布鲁托早有预想,现在确认,也还能够接受。
只是,陛下的神格之力,绝对的崇高中又隐含着几分疯癫——风火赤练漫天乱舞,无差别地敌我皆杀,连风之子都不放过。简直就是死影的倒影,冥河的支流。
比他最坏的估计,还要强上太多太多!
想到此处,布鲁托心头凝重,脸上却不露声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忍受着魂质稀薄环境带来的不适,他默默加快了飞升的速度。
越是着急,越是要冷静……
只不过,战况不想给他太多冷静下来思索的时间。
烈焰的嘶吼撕裂了战场的喧嚣。
当红白二色的风火赤练,分化成千万道苍白与猩红交织的暴烈之影,掠过天际。
空气在极致高温的消磨下,发出刺耳的尖啸,紫色的电弧闪烁其间,照亮流浪者们悚然的瞳孔。
没人不是第一次造反,因此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君王的真正权能。
火起风涨,风助火势。风火赤练烧出的螺旋火流,如同衔尾蛇般纠缠攀升,核心翻涌着死尸般刺目的骨白色,外层翻卷着熔岩与鲜血交融的猩红漩涡。
就像是远古巨龙吐出一道道火舌,于真空中,撕扯出灼目的焦痕轨迹。
然后烧融的爪尖,划开天幕。
每一个不知死活的叛逆,都将被火焰烧穿咽喉!
恐怖的哀嚎声犹如鬼哭,响彻整个战场。更多人则是连挣扎求饶都来不及,就已经被风火赤练烧毁了全部的灵体。
连一点魂质残留的灰烬,都没剩下。
黑潮也恰在此刻达到鼎盛。奇观【命途轮转】掀起的风暴渐渐止息,先前清理出的空中通道,又被盐雨和死影填满。
术师、流浪者、死影战至一起,甚至还有飞出王宫的风之子,也加入到对抗黑潮的行列。
缭绕的红白赤练,在黑潮中肆意穿行。斩杀死影的同时也袭击流浪者和外乡人,将它吞噬掉的所有灵体,平等地焚毁成一缕青烟,被风吹到无影无踪,灭杀掉通天铜表以外,他们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是敌是友,在无止境的杀戮之中,早已模糊了边界。
神格之威的大恐怖,令亲身品味过的任何人都骇然变色,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相同的想法:
如果冥河有颜色,那它就该是风火赤练的颜色。
一个浑身浴血的流浪者,提着残破不堪的羽刃。
迎上刚吞噬完身边同伴,颜色更加深沉夺目的风火赤练,怒喝一声,斩出锋锐无匹的最后一刀。
初格覆面:专注凝神。
这个位格,放在众门之都中,并不算多么出彩的位格覆面。
仅仅是让所有者变得心无旁骛,做事更加认真专注。
但垂死拼杀的流浪者在此刻祭出。
哪怕直面死亡的恐怖,也不能令他的刀锋动摇半分!
他望向风火赤练的眼神,无比的认真、平静,像要把灵体中最后一点魂质抽干,身体极速褪色,变得透明。
换来的,是羽刃上的刀芒几乎化作实质,凝练如线,朝着身前妖艳到令人心悸的火流,一刀斩出。
唰的一声。
如同纸张撕裂的声音突兀响起,只见,凶威无限的风火赤练竟然被他这一刀劈开,在碰触到他的灵体之前分为两半,不甘地流过他的身侧!
挥出凝神一刀的流浪者,用尽了自己的所有魂质,流失殆尽的灵体急剧萎缩。
他在风火赤练的洪流中拄刀而立,犹如在大洪水中坚毅不倒的中流砥柱,连留意到他的风之子也不禁为之侧目。
最后给世界留下一个无声的笑,流浪者于自己劈出的空隙中灰飞烟灭,安然逝去。
如此的景象不止一处。
许多流浪者与其说在战斗,不如说在以命换命,与国王一起疯魔,临死前爆发出的战斗力几乎翻倍。
令不少术师看着都心惊胆战。
这些傲慢的,自视甚高的流浪者,根本就是在不要命地自毁式战斗。要是当初他们拿出这样的劲头来截杀自己,大概自己早没命了。
已经降落下来的雷蒙德,通过镜子看在眼中,也是十分费解。
“这群人,真打起来倒是舍生忘死,全然不是平时那副贪生怕死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与其躲藏起来苟且偷生,我倒宁愿痛痛快快的死!”
一声突兀的大笑打断了雷蒙德的话。
他后背上汗毛直立,皱眉转身看去,见到一个披盔戴甲,英气勃发的流浪者,在身后的不远处,与自己笑着对视。
陌生的流浪者堪称全副武装,特制的盔甲上寒光逼人,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的眼神中,尽是慷慨激昂之气。
离得这么近,都没有被我的法域感知到吗......
这人是个高手!
雷蒙德下意识警惕起来,捏住手中的线团,术式蓄势待发。
他望着不速之客的漂亮眼睛,沉声说道:
“你又是什么人?”
“嘴上说着想死,却这么自觉地远离战场,我看你,不过就是一个只会讲空口白话的花架子。”
面对他的挑衅,那陌生的流浪者一点也不恼火。
清脆的笑声,依然从沉闷的盔甲中传出,激起阵阵嗡鸣。
“好说,好说,我受伤沉睡了太久,今天才听到布鲁托首领的呼唤,清醒过来。穿这身行头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老了,拿不动刀了,只有当别人的刀,还有些心得经验。”
“至于你,外乡人,你没去过众门之都,没见过何为伟大,心中缺乏敬畏,我原谅你。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别太拿自己这条命当回事。我曾经拥有过永恒漫长的生命,现在不过是过眼云烟,早已经烟消云散。”
他的笑声渐渐变得苍凉起来。
“再徒劳地执着于追寻永恒,回到过去,以为在风来之国苟延残喘,为国王陛下当牛做马,就有活着回到众门之都的一天——都只是软弱的幻想而已!”
“因为恐惧注定到来的死亡,我们可笑地将自己的权利交给君王。因为不知死亡何日到来,我们将权利转移的时间无限延长。”
“我们已经深受其害,虚假的希望,赡养出了天上这个暴君,却始终找不到那扇通往众门之都的门扉。”
“现在,是时候为我们过去的错误偿还了。”
话音落下。
雷蒙德只见陌生流浪者的身体突然坍缩!
数不尽的羽毛突然从他身上飞出,纷纷扬扬,遮蔽住了雷蒙德的视线。
柔风吹拂,漩涡一样旋转着的万片羽毛深处,淡淡蓝光似有若无地荡漾着。掩盖在蒸腾的云雾之中,盔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当羽毛尽数散去。
那个老流浪者任何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不见,一柄半人高的修长羽刃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锋锐无匹的锋刃斜挑向上,直指天上的太阳!
在养伤沉眠的漫长岁月里,将极致的欲望与意念灌注其中,熔炼掉一切无用的其他位格。
流浪者修炼出自己的第四个位格,即为至极至强之位格。
没有对某方面的极致到病态一般的追求,就不可能修炼出的位格。
至格覆面:弑君之刃!
这个自称沉睡,姗姗来迟的流浪者。
他用沉睡的时光,修炼出至格覆面,将自己锤炼成了一把武器。
弑杀太阳的武器。
雷蒙德还没反应过来,修长羽刃像是还留着自我意识,破空而去。劈开风云的声音像是向死而生的啸叫,听得众人胸中荡出无边豪气。
老流浪者化作的修长羽刃穿云追月,仅仅片刻,已经到了布鲁托的身边,长啸一声。
布鲁托毫不犹豫地丢掉自己的随身羽刃,大笑着握住刀柄。
“老前辈,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一起来对付一位真正的半神吧......能与你再次并肩作战,哪怕死也值回票价了!”
刀身轻轻颤动,表示自己的态度。
在此弑君之日。
他们将曾经珍视的生命浪掷。
筹码已经投下,名为命运的风车开始转动,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