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缸里浮起的诡异气泡在月光下炸开时,萧悦正用银簪拨弄着定胜糕上的朱砂印。
那些暗红碎屑簌簌落进靛蓝染液,顷刻间晕染成妖异的紫色。
";叶公子带来的点心倒是衬景。";她将簪子往青砖墙缝里一插,金珠垂链扫过叶瑾腰间的铜钥匙,";这缠枝纹是岭南针法,孙记布庄去年腊月进的绣线。";
叶瑾用折扇挑起绣娘裙角的暗纹,扇骨上嵌着的琉璃片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晕。
三十名新人齐刷刷屈膝行礼,腕间银镯碰撞声里,檐角铜铃无风自鸣。
暴雨是寅时落下的。
萧悦踩着湿透的绣鞋冲进张记裁缝铺后巷时,正看见孙老板豢养的打手将半盆滚烫浆糊泼在门板上。
青烟混着焦糊味腾起,她藏在斗篷下的手攥紧了系统奖励的防狼喷雾。
";张师傅若应了城南分店的差事,令郎在松鹤书院束修的钱...";孙老板阴恻恻的声音被惊雷劈碎,萧悦突然掀开斗篷,露出绣满荧光藤蔓的裙裾。
";孙掌柜好雅兴。";她故意将浸过香露的帕子甩在浆糊桶上,系统出品的异香瞬间盖过焦味,";昨日漕运码头二十船茜草,倒让我想起贵府去年私贩的暹罗染料。";
张裁缝抖若筛糠的手还攥着断成两截的量衣尺,萧悦突然抓起案上裁皮刀划向自己袖口。
金丝银线崩裂的脆响中,半幅《璇玑图》顺着裂口徐徐展开——那是系统提供的苏绣秘技。
";每月五两保底工钱,每件成衣抽成半钱。";她将碎银拍在绣绷上,指尖蘸着茜草汁画出股权契约,";三年后若是想自立门户,萧氏绣坊奉上三百两贺仪。";
瓦当承接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弦,张裁缝浑浊的眼珠突然映出奇异光彩。
他哆嗦着扯下腰间灰扑扑的荷包,倒出七枚磨得发亮的顶针:";当年师父传艺时说,顶针攒够七个就能开山立派...";
轰隆雷声里,对面茶楼二层的雕花窗猛地闭合。
萧悦瞥见金丝蝴蝶扣在窗缝间一闪而逝,转头时正迎上叶瑾撑着钢骨伞踏雨而来。
他伞面转动间,暗纹竟与绣娘们裙角的缠枝纹严丝合缝。
";张师傅既应了差事,不如现下就随我去染坊量体裁衣。";萧悦故意提高声调,看着巷尾几个探头探脑的灰衣人仓皇逃窜,";听闻太后寿辰要的百鸟裙,最讲究个';一寸三羽';的功夫。";
叶瑾突然用伞柄勾住她发间金簪,玉带钩与铜钥匙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他俯身拾起张裁缝掉落的老花镜,镜片反光恰好照见染坊方向——三十盏琉璃灯正次第亮起,将雨幕染成七彩烟霞。
";东家且看这个。";张裁缝颤巍巍捧出本泛黄的账册,某页被朱砂圈着的名字旁赫然画着金丝蝴蝶,";当年孙记布庄起家的二十匹妆花缎,其实是...";
瓦当突然坠地碎裂,萧悦伸手接住片带血的碎瓷。
她望着茶楼飞檐上晃动的鎏金风铃,忽然将账册塞进叶瑾怀中:";烦请叶公子帮我把城南分店的图纸再改改,那间暗室...或许该添道水榭。";
染坊传来绣娘们试唱的新调子时,萧悦正把第七枚顶针按进青砖墙缝。
暗格里滚出的铜匣沾着新鲜血渍,锁孔形状与叶瑾的钥匙完美契合。
远处漕运码头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极了昨夜贵妇人折断的湘妃竹扇上,那些褪色的泪斑。
染坊新漆的朱红门楣上还沾着晨露,萧悦却让伙计往孙记布庄递了描金请柬。
张裁缝握着裁皮刀的手一抖,刀尖在孔雀蓝锦缎上划出道歪斜的裂口:";东家真要请那帮豺狼来?";
";您瞧这裂帛之声多妙。";萧悦随手将裂口改成流云纹,琉璃珠串在腕间叮咚作响,";昨日漕运送来三十筐木棉花,正好教他们开开眼。";
孙老板跨进院门时,正撞见萧悦捧着竹筛扬棉絮。
春日阳光穿透飞舞的绒毛,将她鬓边金丝蝶簪映得流光溢彩。
三十架新式纺车列阵排开,系统改良的脚踏传动装置发出悦耳的吱呀声,惊得孙家账房先生的老花镜滑到鼻尖。
";孙掌柜可识得此物?";萧悦突然将团棉絮抛向空中,叶瑾适时从回廊转出,折扇轻挥带起阵香风。
棉絮遇香竟化作彩蝶,扑棱棱落在孙老板酱紫色绸衫的补子上。
孙老板的八字胡剧烈抖动,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身后几个布庄掌柜交头接耳,有人偷偷伸手接飘落的棉絮,却在触及指尖时发现仍是普通棉绒——方才的幻象原是系统投射的全息影像。
";诸位请看这水转大纺车。";萧悦引着众人穿过月洞门,绣鞋故意踩过青砖缝里冒出的野花。
二十名绣娘正操作着改良织机,金线随着水流驱动的梭子来回穿梭,在素纱上织出会随光线变色的缠枝纹。
叶瑾的玉带钩突然撞上回廊立柱,暗格里弹出的铜盘稳稳接住他";不慎";跌落的账本。
萧悦瞥见某页用朱砂圈着的漕运记录,唇角笑意更深:";城南分店专设了观景水榭,届时还请孙掌柜赏光题匾。";
暮色初临时分,萧悦倚着新漆的雕花窗数琉璃灯。
染缸里浸泡的丝帛泛着奇异荧光,将院中梨树都镀上层青蓝。
她故意漏算三盏灯的位置,果然听见瓦当轻响——叶瑾玄色衣摆扫落的花瓣,正巧落在她未完成的绣样上。
";张师傅说东家今日饮了七盏茶。";叶瑾的指尖划过她袖口暗纹,钢骨伞柄勾住窗边铜铃,";却忘了往染缸添明矾。";
萧悦转身时发间金蝶正撞进他襟口,系统出品的鎏金香囊突然喷洒出茉莉香雾。
叶瑾的喉结在薄雾中滚动,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却温柔得像接一片落雪:";那盆木樨该换东南向的窗了。";
染坊传来的梆子声惊飞檐下燕,萧悦突然踮脚咬住他襟前盘扣。
铜钥匙与玉带钩相撞的脆响里,她终于摸到叶瑾袖袋里温热的青瓷小瓶——正是改良染料的催化剂。
";叶公子昨日私会漕帮二当家...";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春雷碾碎在唇齿间。
叶瑾的折扇展开遮住两人面容,伞面转动时暗纹竟与窗外雨帘形成连续图案。
三息之后,院墙外窥视的灰衣人悻悻离去,地上只余半枚带牙印的杏干。
张裁缝捧着新制的百鸟裙闯进来时,正撞见萧悦在试戴鎏金面帘。
七百片雀羽缀成的裙裾扫过青砖,惊醒了沉睡在染缸底的七彩锦鲤。
老裁缝浑浊的眼里迸出火花:";城南陈记丝线铺方才递了拜帖!";
雨夜烛火将萧悦的身影投在花窗上,像幅流动的工笔画。
她摩挲着系统奖励的矿物色谱图,忽听得瓦当轻响。
起身推窗时,一截系着金丝绦的竹筒滚落案几——展开的素笺上,漕运码头灯笼排列成的暗号正与她袖口纹样重合。
染缸中突然冒出串气泡,萧悦望着倒影中晃动的灯火,将素笺浸入靛蓝染料。
渐次显现的隐形文字里,";茜草";二字被朱砂圈得如同泣血,恰似那日孙老板拂袖而去时,落在青石板上摔碎的玛瑙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