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宜赶到现场时那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只能看到斑驳的水泥地面上残留的一大摊血迹。
她挤进人群里,看见医护人员抬着一张单架床出来,上面已经盖上了白布。
她双腿一软,幸好旁边的阿姨扶了她一把。
周围有人摇头低叹,“真是太惨了,整整被捅了八刀,听说那人是嗑药嗑上头了,遇到警察就应激反应,唉……”
单架床从他们面前路过时,羡宜看到一只垂下来的手,血液顺着胳膊沿着指尖滴落在地面上,而那只手的小拇指少了半截。
她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还问过韩铮叔叔怎么回事,他笑的一脸风轻云淡,说是年轻时出警去赌场抓人,结果意外发现一个在逃多年的嫌疑犯,当时不知道对方身上有刀,打斗过程中硬生生被切了半指,不过好在人最后抓到立了个一等功。
那天天气晴朗,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男人半个身上,四十出头的年纪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但他说这话时眼神却是那样坚毅,笑容带着一种满足和自豪感,他说他不后悔。
不是因为半截手指换了个一等功,而是他终于将这个在逃十几年的杀人犯绳之以法,让被害人的灵魂从此得以安息,也给他的家人一个等候多年的交代。
眼泪不断的滚落下来,她挣扎着想要再看那人最后一眼,“韩铮叔叔……”
拦住她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察,眼眶也是红的显然刚哭过,“是你啊,师傅他已经走了,这里已经被封锁暂时不能进来……我真是不明白,今晚明明不是他值班的为什么他会来这里?如果不来这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为什么来这里,羡宜很清楚韩铮叔叔找她只能是因为她父母的案子,他那么急匆匆地说要见她,一定是查到了些什么。
是因为这个他才会有今晚的遭遇,所以是她害了韩铮叔叔。
脑海里冒出这个认知,头就像被人猛的凿开一样,看着地上那滩深色的血迹她一时觉得呼吸不顺又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拼命的往下掉。
“喂,你怎么了?”
……
再醒来时她已经回到了庄园。
干净温暖的房间里,身下是宽大柔软的床,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倾泻下来,白色的轻纱窗帘被掀开,陈兖生挂断电话抬腿走了过来。
“醒了?”
他刚在床边坐下,躺在床上的人忽然起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然后趴在他肩头哭了起来。
认识她这么久,见她哭过很多次,上次哭得像这般伤心还是在陈今淮的“葬礼”上。
他没说话,只是敛了敛幽深的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止息,陈兖生才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轻哄,“饿不饿,下去吃饭吧?”
她摇摇头,陈兖生叹息,“那我让人送上来,你陪我一起吃。”
“我不饿。”
她轻轻哽咽了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陈兖生抬手替她擦掉,哭了这么久这双眼睛又红又肿的像兔子一样,小小的鼻头也是红的,看着就叫人心疼。
“梁羡宜,人死不能复生,你就算把眼睛哭瞎也无济于事,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你这样哭的过来吗?”
羡宜看了他一眼,声音沙哑的解释,“不是的,韩铮叔不一样,他是因为我才会遇到今晚的事……是我害死了他。”
她说完男人眼底的暗色又沉了一分,但见她一脸的悲痛又不忍去触碰她心底的伤疤,他早该知道像她这样善良的人,韩铮的死对她来说会是一辈子都无法宽恕的枷锁。
晚上,等把女孩哄睡着后,陈兖生披了件外套开车出去了。
拳击场,林湛已经在那等候许久。
陈兖生走过来,随手将外套和车钥匙丢给他,动了动脖子,声音低沉的可怕,“那小子呢?”
“已经在那边等着……”他还说完就话就被打断。
“让他给我滚过来!”
今晚的拳击台下没有观众,只有林湛一人,他皱眉看着台上已经被打的满脸是血的贺聿,陈兖生的每一次进攻都是致命的,也得亏这个年轻人是练过的,不然照这个打法他早就没命了。
“嘭”的一声,贺聿又被摔倒在地,接着一拳落在他腹部,他“哇”的吐了口鲜血,身体开始抽搐。
林湛走了过来,“兖哥,看他这样再打下去就撑不住了。”
陈兖生深喘了口气冷睨他一眼,用嘴撕开手套丢在他身上,然后走到贺聿面前一把将人拎起抵在柱子上。
灯光下,他猩红的眼底染着嗜血的杀意,“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要找那个人,谁允许你擅作主张弄死那个警察的?”
贺聿费力的睁开被血模糊的眼睛,裂开的嘴角一动就痛的抽气,“是,是意外。”
“意外?”男人冷笑了声,“没记错当初是你主动跟我投诚的吧,现在怎么回事,是我哪里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我很仁慈,所以你也敢在我背后捅刀子了是吗?”
贺聿眼神坚定的看着他,“没有,我保证绝对没有忤逆您的意思,阿宽是我的好兄弟,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染上的毒……咳咳,今晚的事真的是意外。”
陈兖生一把将他甩开,从旁边接过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手,一张俊美冷漠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如同蝼蚁般的贺聿,“听说你母亲每个月都在做透析需要一大笔钱,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挣钱也做了别人的狗?”
贺聿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他面前,“我用自己的性命担保,我贺聿绝对不会背叛您,请您给我时间,我会查出问题所在给您一个交代的。”
“那要是查不出来呢?”
贺聿抬起头,“那我这条命就任陈先生处置。”
带血的帕子丢在他脸上,“你最好说到做到。”
三天后是韩铮下葬的日子。
羡宜也去了。
本来陈兖生说要陪她一起,但是她坚决不要,还说他如果去了到时候会有一堆人过来跟他结交,这样的场合不合适。
下葬那天,天空下起了小雨,羡宜站在人群的最末端,看着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间就变成了墓碑上的两个字和一张黑白照片。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她想到十四年前爸爸妈妈下葬那天,那时还是韩铮叔叔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完了整个流程,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警察,他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越想她心里就越难受。
此时人已经走完了,她放下花,一个穿着黑色丧服的女人走到她身边,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你就是羡宜吧?”
她认出来面前这个女人是韩铮叔叔的妻子,颔首道,“你好。”
女人苍白的脸上勾出淡淡的笑,“我叫余秀,是你韩铮叔叔的妻子,你可以叫我余秀姨。你有空吗,我想邀请你去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