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衣身上的血腥气味重,在屋里用熏香熏了半天才勉强压住。他面色苍白得很,几日试毒下来虽说最后毒是解开了,但是其过程必然是极痛苦的,余感未消,他扶着楚知禅,堪堪才压住手上的细微颤抖。
见她低着眉眼并不算得上清明,在递上那瓶药时,他甚至犹豫了一下。最后他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她的指节,记起昨日新学的,个术诀,指上掐便见灵光显现,随后顺着楚知禅的指尖钻进她的身体里。
不是什么大术法,同感术,能分去一半的疼罢了。
谢白衣低眸,抬手时犹豫了许久,才抚了抚她的发。
“楚知禅,”他说,“我最恨你了。”
而他又偏偏是靠着恨意活着的。
屋外。
曲云筝抱剑倚门,竹沥低眸细细地以帕子擦拭着自己的银针,半晌,曲云筝笑了一声
竹沥看向她。
曲云筝偏头看着夜色,也只见眉尾捎着点她寻常时的笑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说,“俩祖宗。”
竹沥不置可否。
茫茫虚空之中有一莲华座。
楚知禅顾视四下,逢破境之时,她的气海中便会以她所修之道,拟化她所成之心。她看见那方莲华座,压过了她修其他道炼就的所成之心。
因为如今她禅心独大,缚着她的行止。
她曾揽剑,却为证道而折剑,从此不得犯杀戒,因而其剑心早些时候便隐匿难寻了,后来因果一律缠身,更是将她束缚。
禅心,清修明悟之心。
野心,贪婪奢横之心。
那一方莲华座散发诱人的檀香禅息,指引着她向前。可当楚知禅迈步时,气海当中便惊起汹涌之浪,一扇虚无的门,挡于她身前,她朝旁望去,又添得几扇。
寻常修士破境,悟一心,得一契机便跨一门受伤练。
散修则不同。
楚知禅看了半晌,最后席地而坐,闭目冥思。
属于她的契机还未到,那她便哪一扇门都不过。
她全都要。
手腕上的禅珠发出淡淡的光。
谢白衣起身欲离,瞧见星点血迹,为她拭去才离开。
走到门口时气力不支而险些倒下,曲云筝伸手来扶他却被避开,他撂下一句“进去看她”后扶着门缓了一下,这才离去。
曲云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开悟境中期了,”曲云筝说,“看来想明白了一些事。”
行沥不感兴趣,因而未答,径自进去看楚知禅。
血毒解了。
翌日。
楚知禅醒来后脑子有点懵懵的。
血毒解了,她自己能感觉得到,但是隐约记得昨夜,好似有哪里不对劲。
着青衣的人除了竹沥就是归寻逍,还有一个顾离火,但归寻逍眼下恐怕还被困在梨花城,顾离火也极少出院子,倘若他当真知道她中毒如此之深,也早就大呼小叫了——那么昨夜来给她送药的大抵就是竹沥了。
但是……
“零零一,”楚知禅若有所思,“昨晚来的是谁?”
零零一:【 该剧情有待宿主探索~】
没用的东西。
楚知禅放弃询问它了,理了一下衣袍盘腿坐好,打算先梳理这段时日紊乱的灵气,然而曲云筝推门进来,抬手就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她的眉心:“余毒未 不得用灵力。”
楚知禅抬眼看她,她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那一刻,楚知禅的耳旁闪过竹沥的一句话——
——“师姐,大师姐要被你气死了。”
楚知禅:“……”
不是,姐,你听我给你解(jiao)释(bian)。
然而楚知禅的心里是那样想的,开口时却是拂开曲云筝的手,眉眼傲然:“不过赤丹血毒,解开便无事了。”
曲云筝不甚在意地收回手:“倘若解不开呢?”
“没有倘若,”楚知禅自负,“没人能取走我的性命。”
曲云筝看了她两眼,然后就笑着摇摇头:“真该让老三来看看你这臭脾气,气死他。”
楚知禅当作没听见。
这她其实在跟曲云筝的交谈中琢磨过来不对劲,既要以毒攻毒,且先不说这“药”是如何确定是哪一种,单就这法子而言……
为何她昨夜都没感觉到什么疼?
楚知禅皱了皱眉,下一刻,曲云筝就伸手过来抚平她的眉头。
楚知禅避了一下。
“别多想,”曲云筝知晓她不喜同他人触碰,扯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来,“小九屋里头养有几只试毒的小家伙,那毒用在你身上定然是不行的,一时不慎便害了你,便拿 它们寻出了那份‘药’。”
楚知禅:“……”
哦,原来是试毒的小白鼠。
你们好可怜,到修仙界还不忘初心,坚守岗位。
不过楚知禅还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还没想个明白,却被竹沥端了一碗药进来,灌进去后就给她苦得什么都忘记了。
啊啊啊!!!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苦的药?!!
竹沥我恨你……
在逐水居中休养几日祛了余毒,楚知禅调理内息稳固修为,睁眼后看见外头院子里的树绽了几朵花。
她起身,抓起发带束发。楚知禅刚一出去就看见倚门等着她的谢白衣——她默默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好了,没有第三个人,而且这里是她的院子,谢白衣是来等她的没错。
“零零一,”楚知禅诚恳地说,“这几天的白菜……不是,野菜都好主动,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他该不会是忍无可忍,跑过来企图看出我的破绽然后密谋着杀我吧?”
不然她想不到谢白衣那么主动来找她的理由是什么。
这祖宗的进度条还挂着呢。
零零一:【……】
零零一【请宿主积极探索该剧情哦~】
零零一:[叮!检测到宿主有所疑惑,零零一为您筛选出了最佳建议:勾唇邪魅一笑,走过去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宝贝,那么主动,可真是一个热情的小妖精。”然后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十分甜蜜又充满爱——的吻!】
楚知禅:“……没想到那么久过去了,你的油腻始终不变。”
【上吧!宿主!】
楚知禅:“滚蛋啊!”
神经病!
楚知禅一边在心里对着零零一骂骂咧咧,一边向谢白衣走过去,后者抬眸看来。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楚知禅脚步一顿。
楚知禅:“?”
叮!信息接收成功!
坏了,谢白衣真是砍她来了。
剑风应声而至,楚知禅侧身避开,手中转出笛子再横笛一挡,接住了那泛着寒光的剑,她低眸看了一眼,在剑刃上映出的她的眼眸,再抬眼,看向谢白衣。
“想实战?”楚知禅看出他的意图。
谢白衣先是挑开她的笛子,出剑时才道:“练练。”
于是剑气惊掠,衣袂翻飞,院中二人有来有往地过起招来,一人出招一人接,干脆利落。
楚知禅守中带攻,转笛为剑,指向谢白衣的脖颈,又见他一剑扫来她便退半分,再看时,剑已到身前。她不慌不忙,将苗子换到另一只手中,反手习钻地以笛子挑飞谢白衣的剑!
寒光一掠,剑无声没入地面,晃晃剑光。
谢白衣将视线从剑那头收回,楚知禅已经收了所有的攻势,以笛子轻挑他的下巴,弯眸笑了笑:“进步挺快。”
谢白衣推开笛子,嗤道:“睁眼说瞎话。”
不过一点于她而言的皮毛功夫,算得上什么?
更别提楚知禅这般留有后手,他也只在她手下过了十招。
太弱了。
楚知禅将笛子一收,先去将他的剑从地上拔出来,甩去泥尘,转向他时才道:“想同我打成平手,或是打过我,你也须得修为达到开悟境后期,况且这仅是前提。”说着,她将剑递回去。
谢白衣接过剑。
楚知禅:“要想剑道上比我厉害,先将四师兄打赢,再寻大师姐过招,有了实战的经验,出剑时……嗯?”她想起来什么,顿了一下。
谢白衣从她说的那些话中抽出思绪,看向她:“怎么?”
楚知禅:“……”
没什么,想死而已。
啊啊啊楚知禅你个蠢货你被毒傻了吧你?!!
你不能握剑这种杀气那么重的东西啊啊啊!
好在谢白衣那剑杀气不算太重而且稀疏平常,楚知禅先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摸出禅珠闭目涌了一串经文,堪堪压下刚刚有些乱了的禅心。
好险好险好险。
谢白衣:“……”
他感觉自己都不用问出一句楚知禅到底在干嘛了,
日才过树梢,楚知禅以灵力折下来一枝花送到手边,朝屋里头抬了抬下巴,一开口就是那带有命令意味的口吻:“进去说。”
谢白衣收好自己的剑,视线顺着花枝落到她的手上,纱布解了,她掌心只余那浅浅的伤痕,用药好,后面不会留下疤来。
原本楚知禅是想先去找顾离火然后再去找谢白衣的,不过计划有变,谢白衣自己过来了,反正迟早都是要找他,楚知禅也就随便了。
“想学新招式了?”楚知禅倒出一杯茶,推过去,然后支着下巴看他。
谢白衣对她的视线自认习以为常,没动她的茶:“嗯。”
楚知禅:“给你的剑谱学透了?可没那么快。”
要吃透一本剑谱,再厉害的天才少说也要半年至一年的时间,更别提是谢白衣这样的剑道初学者。
谢白衣刚想说话,又听楚知禅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还是说几日不见我你就想念得紧,所以主动来找我?”
谢白衣:“……”
才不是。
谢白衣张了张口。
楚知禅:“不说话就当你默认。”
谢白衣:“?”
楚知禅:“我亦想你。”
谢白衣:“……”
谢白衣在心中默念清心咒,悲催地发现自己其实仍旧没有习惯楚知禅那张口就来的骚话,他偏了偏头看了一会儿窗外,内心平静下来后才说:“教我阵道。”
楚知禅瞧见他耳朵尖那点粉:“不学剑招了?”
谢白衣,“你可以都教我。”
楚知禅:“……”
《重生之我在修仙界给谢白衣当黑奴》。
爷,累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讨厌你这种事业党。
楚知禅脑内小人再次开启暴走,谢白衣不喝她的茶,她就自己浅抿一口,然后说:“算你心里有我,懂得想学东西便来找我了。”
“教你阵道可以,”楚知禅瞧着谢白衣,勾唇,“告诉我,你这几日都去哪了,为何手上又落了伤。”
谢白衣下意识将手一缩。
然向楚知禅动作比他更快,抓住他的手腕往前一带,让谢白衣都差点一晃然后往她这边摔,她盯着他掌心的伤痕,很浅的几道白,纵横交错,明日估计就看不出痕迹了,照这个愈合速度,应该就是她血毒解开的那前后两天伤的。
那会儿恰是楚知禅顾不上他的时候。
楚知禅抬眼:“谢白衣,你想历练自己我不拦你,但我记得我同你说过,能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的只能是我。”
霸总·禅上线!
谢白衣不躲不避地同她对视,一手扶着桌子稳住身形,扯了扯嘴角反唇相讥说:“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指的是我这张脸。”
“是又如何?”楚知禅抚上他的脸,顺着往下,“你是我的人,除脸之外其余的——”
谢白衣:“……闭嘴。”
谢白衣挣开多手后往后边仰了仰头躲开她作怪的手,直接打断楚知禅的霸总魔法攻击:“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嗯,”楚知禅收回手支颐着下巴,“你是我的心尖人。”
口舌交锋大比拼已经分出胜负,让我们恭喜谢白衣同志再次失败!
谢白衣其实不算嘴笨,只是对上楚知禅这种不要脸的,压根毫无胜算。
啊啊啊——!!
楚知禅:这哥们儿真不禁逗。
眼看着谢白衣就要再度被自己逼得夺门而出,楚知禅大发慈悲地放过他了:“不说便不说,日后小心,下不为例。”
谢白衣耳朵赤红一片,压根不想搭理她。
楚知禅多看了他两眼,然后就敛眉笑了一声。
从芥子空间中取出八卦阵位图,楚知禅勾了勾手指:“过来看。”
谢白衣:……这是她请君入翁的手段!
楚知禅:hiahiahia!翁中捉鳖!
活捉谢白衣你这个事儿多的王八!
到底是事业心作祟,谢白衣内心挣扎一番,还是绝望又认命地看过去了,然后楚知禅得寸进尺:“靠过来。”
谢白衣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他甚至冷笑:“想得美。”
楚知禅:我就喜欢你这般有脾气的。”
谢白衣:“?”
谢白衣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出所料,楚知禅话音刚落,就有一股力拽着谢白衣所坐的椅子猛地往前一拉,等他回过神来时,楚知禅已经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路可逃。
没有退路可言。
绝望。
楚知禅当作没看见谢白衣的神情,指尖点了两下八卦阵位图:“看。”
鼻尖萦绕着楚知禅身上那浅淡的檀香,离得近,她低头时便将一截脖颈暴露在他眼前——那是所有人的弱点命门。
谢白衣顿了一下,看过去后,又再次顿了一下。
那是什么鬼的鬼画符涂鸭???
大概是谢白衣的神情太明显,楚知禅随口说:“我画的。”
谢白衣:“……”
哦,那顺眼了。
真丑。
阵法一道讲到暮色四合时,谢白衣才起身离开。
“谢白衣。”
谢白衣站在门前回头:“说。”
一抹娇丽的粉色借着灵力托到他眼前来,上边绽开三两小花,是被楚知禅折下来的那枝花。
楚知禅:“看你好看,送你了。”
谢白衣没接。
她说:“这是我院子里,开的第一支花。”
那一点暮色染在楚知禅的肩头,发梢。
谢白衣无意识地动了下指尖。
看他仍旧不接,楚知禅心里头“嘿”了一声,正欲砸出一句“这是通知不是询问”或“男人你在玩火”的经典语录,就见谢白衣接下花枝捏在指尖,垂手时袖子掩了半分,只露出那一点粉,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
楚知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白袍拂过路边的浅青一色。
般般如画。
楚知禅心想:
敢把我的花丢了,我明天接着骚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