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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来提罪司劫狱,当真是史无前例, 闻所未闻。

而且劫就算了,偏偏还真给他们劫成功了。

据说那天晚上很乱,这拨人来劫那拨人来助,这个打退了那个又来拦,但是到最后人跑了,而提罪司抓到的共犯有且仅有一个。

——道合宗最极负盛名的仙君,楚知禅。

此事一出,在修仙界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议论纷纷:

“不是,那楚仙君图啥呀?这不是平白断送了自己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谁知道呢?反正她就是这么干了。”

“你们一看就是啥也不知道。你们猜猜她劫狱劫的是谁?——她师弟!她为啥劫狱?——我可是听说了,他们师姐弟二人,其中关系可是不清不楚!”

“啊?就为了那情爱一事,平白就毁了自己?”

“这也太蠢了……”

“不止哩!其实那天还抓到了一个人, 不过当场就咽气了,经后来验身份你猜怎么着?那家伙可是多年前的一个大魔修!”

“连魔修都来助他?那他岂不是也……?”

“哎,凌宗主也实惨了些,门下出了这样两位弟子。”

“就是就是。”

“……”

客栈中那些交谈声不住地往颜言的耳朵里钻,他才刚从应天门出来,没料到一出来就听见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他原本想要在此歇脚,听到此处后便动作一停,扭头便出了客栈。

客栈老板还纳闷地在后头问:“仙君?仙君您不住了吗?您去哪儿啊!”

颜言头也没回:“提罪司,罪山!”

合一宫。

花卿玉回来时就和归寻逍分开了。归寻逍一通哄人才得以从林大小姐的手底下脱出回到宗门,他那时看着禅珠愣了又愣,最后决定先回合一宫把这串禅珠再重新系起来。

但是回来后,就连他爹都束手无策。

“翩儿啊,”花渡因有些头疼且无奈地道,“此物乃是楚师住系命法宝是与她连在一处的,岂是我们说要系回来就会回来的?无用,我们帮不到她的。”

花卿玉执拗了几天,翻了古籍又找炼器师,忙活了许久都不得其法,一直到等来楚知禅被押入提罪司内的消息。

花卿玉当场便愣住了。

正在他惶惶无措时,花渡因来找他,瞧见他那神情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劫了狱,蓄意放走有罪之人自然是不能够什么都不受便脱身离去的。提罪司内有律令,既然她将人放走了,那便是要让她来代替其受罚。”

花卿玉张了张口:“罚什么?”

“皇城那头忽然传旨诏告天下谢氏子无罪,其刑当免,”花渡因道,“于是按修仙界的律令来,便该当是要让她受霆雷十二,能过,则抵消罪责;若不过,便命丧刑台之上。”

但是霆雷之刑,纵使是撑过去后活了下来,灵根与修为也全都没了。

花卿玉的神色更迷茫了。

花渡因见惯了自家儿子那哭闹的模样,这般将哭未哭的神情倒是让他于心不忍,心疼极了。他知道花卿玉跟着楚知禅出去一趟成长了许多,但到底他也才是个半大的孩子。

“莫哭,”花渡因将花卿玉抱入怀中,手上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爹带你过去寻她。别害怕。”

花卿玉吸了吸鼻子,虽带着哭腔但语气认真:“禅姐肯定没错……爹,禅姐肯定没有错。”

他相信楚知禅。

——

山的一脚青丝绕,马车缓慢地往前行走着。

那马车极大,却只用了一匹红棕的马在拉着竟也没把马累着,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那马腿上贴着几张符,分去了它的负担。

魏撼心拎着酒赶回来,赶马的师弟看他一眼就一鞭子抽过去了:“上上上!有危险拧着劲就往前冲!大师兄你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畜生?你想吓死我们吗?!”

魏撼心连忙一躲,讨饶道:“错了错了,下回一定捎上你们一块去挨打!”

师弟:“……”

魏撼心一笑,闪身蹿上了马车,还不忘跟师弟说:“放宽心嘛,只是缠住他们而已又不是真送死,你看,我这打完人了还能去买壶酒呢!”他说着尤为骄傲地晃了晃手里的酒。

师弟看了他两眼,直接用鞭子戳他腰。

魏撼心:“嗷!”

魏撼心惨叫完一脸震惊:“你怎么知道我这儿受伤了?”

师弟面无表情:“闭嘴,滚进去让南师兄给你治伤去。那谢师弟还没醒,我看你就是净添乱。”

魏撼心摸摸鼻尖,把酒塞到他手里:“送你了送你了。”他说完不等师弟回答,将帘一掀就进去了。

师弟看看手里的酒,又看看才有几片云的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魏撼心刚一进去就闻见那药味混着血腥味,重的咧。

南师弟正在忙碌着,一扭头就看见魏撼心当即翻了个白眼:“一边老待着去,我处理完他的伤了再来给你看看。”

南师弟其名南波,医术一流,让人在经历过他的医治之后恨不得一脚地冲天起,手举双臂竖起大拇指,气势磅礴地喊出一句:牛通!你是波 No.1!

魏撼心凑过去看了一眼谢白衣的伤势,就那一眼,让他仿佛牙疼一般地“嘶”了一声,缩回了脑袋:“小谢这八字真硬啊。”

这都不死。

南波:“……”

南波反手就往他胳膊上扎了一针:“滚一边儿去。”

魏撼心老老实实地待着去了。

他老实了两秒钟,然后忽然问:“咱俩现在说话他听得见吗?”

南波头也没回,答非所问:“你想干嘛?”

魏撼心委婉地请求他:“你快给他下两剂猛药,让他晕上个两三四五天。

南波扭回头看他。

魏撼心:“跟楚师妹有关。”

南波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眼尖地发现自从上了马车后就跟死了一样的人动了下指尖,吓得他连忙把针往下一扎,一通捣鼓后又把人弄晕过去了。

谢白衣和楚知禅算是清云派的恩人,南波将银针擦干净,这才问道:“楚师姐怎么了?”

魏撼心就把买酒时听来的话全都告诉了南波,后者听完无言许久,他俩这是……犯天条了吗?

目前情况来看这俩人都挺危急的,分不清哪个轻重急缓。魏撼心伸手拍了拍南波的肩膀,说道:“所以你们看好小谢,我离开一趟。”

南波一语道破:“你要去提罪司需楚师姐。”

魏撼心:“昂。”

南波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最后他恼道:“你那修为才几斤几两?连楚师姐都能被他们押下,你就不能动点脑子办事吗?”

魏撼心一听就乐了:“跟提罪司讲脑子?那我才是真的疯了。”

那里可全都是一群暴力分子。

“放心吧,我有把握,”魏撼心再次拍了拍南波的肩膀,笑得贱兮兮的,“如今师父不在,那位置从上往下传我怎么着也能占着个掌门的位置,他们不至于让我露头就被秒。”说完,他又补了一句,“放宽心,相信师兄。”

南波推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从头到脚就长得让人不放心,信个屁。”但话是这样说,他倒也没有再拦着人。

魏撼心的伤其实不算有多严重,他向南波讨了点药之后就掀开帘子出去了,来去匆匆的。

南波低头看了看双目紧闭的谢白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开始找药。

——先晕个两三四五天,这阵子的风波过去了再说。

提罪司中。

刑狱最深的那几间,往往关押的都是最穷凶极恶,罪不可恕的人。徐君好来时,给楚知禅带了药和水。

楚知禅没要,只抬眼看他:“徐君好,你的刑主的帽子不想要了?”

徐君好动了动唇,最后不知真假地低声说:“那便不要了罢。”

他原本的初心倒也没有那么昭然。

楚知禅看他半晌后偏开了脸:“三师兄,你既然有心改正,那便不应当再犯了,我仅是你的师妹,你在道合宗的师妹。如今你为刑主便是身份地位都有所改变,你应当以律令为准绳,不至于因我而淌了这浑水。”

“你劝我,也该当劝劝你自己。”

徐君好没必要因为她而落得骂名。

一时无人答,就在楚知禅以为自己劝好了徐君好时,忽然被握住了腕。她条件反射一般地想要挣开,却被那灵力压得动弹不得。

“宛宛,”徐君好低眸,将水递到她的唇 “你的嗓子哑了 司内没有茶水,你先……将就些。”

他的声音并不逼迫,只是握着她不松手。

楚知禅长舒一口气,放弃了:“松开我。”

徐君好心下一松,笑了笑后便松开了她的手。待她将那清水饮完,他才轻声说:“我知你的意思,但是纵然并非是我情难自抑,身为师兄我也不会对你袖手旁观,你是我瞧着长大的。”

那日知晓谢白衣在他人的帮助下逃出,徐君好的第一反应是先去找楚知禅,后来他也的确是找到了,赶在最后将她护下。否则罚主的那一鞭子下去落下不可去掉的伤疤不说,还会因此重伤。

但他到底是做不到对抗所有的提罪司的人与律令保下她。

徐君好忽然有些嫉妒谢白衣。

楚知禅饮过水后润了嗓子,缓了不少喉间的难受,她往后仰了仰头将后脑勺抵在墙上:“倘若是我寻常情还在的时候听了你说的话我或许还会有所感触,但是师兄,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徐君好脸上的笑微滞,随后他渐渐散了笑意:“为他至此,你当真甘心吗?”

他是嫉妒的。

那是他向来护着,宠着的师妹, 情窦初开却不敢冒犯的心上人,却在后来因为谢白衣而成了这般模样。

楚知禅却说:“我不是为他。”

徐君好一怔:“什么?”

楚知禅没有说话,她记得那莲华一抹,在无色天海当中尽数压于她身欲望与理智撕扯,那是她最难熬的两年。

无色天海,这是你们欠我的。

你观因果正因果,倘若我此番身殒,那便是你们欠了我的因果。

楚知禅到最后也没有要徐君好的药,她说反正明天都要行刑了,那药用了与否都不重要。

“徐好好。”

徐君好蓦然收紧了手。

楚知禅轻轻地说:“多谢。”

狱门关上,徐君好没有回应楚知禅的那一句感谢便出去了。

楚知禅似乎是疲倦地闭了闭眼,无人察觉黑暗中有一缕青芒浅浅一现。

被抓到的只有楚知禅一个,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别说是沈献灵他们使了易容术,恐怕他们往脸上点颗痣别人都认不出来他们。

然而楚知禅不知道的是,沈献灵他们是撤走后在半路就被凌潇洒一抓一个准地接回去了,分开关起来。

“……师父!”

门上施了禁制,凭沈献灵他们的修为压根就破不开。沈献灵使劲地拍着门扉,喊了一夜让她的嗓子有些哑:“师父!此事跟七师姐没有关系,全都是我们干的,你们不能罚她!”

凌潇洒脸色并不好,沉声道:“胡闹!”

“我……”沈献灵咬唇,眼泪簌簌地落下,她哽咽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样做不好,但是……我做不到看见师兄师姐们在眼前受苦受难,更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十二师兄去死啊……不应该是这样的。师父,世上没有天生的坏人,十二师兄他是有苦衷的,他不是那样十恶不赦的人……”

沈献灵扶着门扉的手已经通红一片,她渐渐地跪倒在门前低头哭着说:“师父……我们也没有办法啊,我已经失去一个师姐和一个师兄了,不能再失去了……”

这是她后来找到的家,她不想再失去了。

到后面,话语碎在呜咽声中,沈献灵泣不成声。

凌潇洒从未想过会落得如今局面。

沈献灵的话语同哭声始终在他的耳畔回荡不绝,他最后似颓然似难过地长叹一声,挥袖将禁制又再加固了一番。

“不必多言,”凌潇洒说,“你们不能出去,老实待在屋中。”

他这做师父的,自然是不可能看着徒弟受苦。

沈献灵说得没错,不能再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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