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缘法师确实是上京出了名的得道高僧。
只是他的形象,和何蓁想象中差别有点大。
想象中就算不是须眉皆白仙风道骨,也该慈眉善目周身气息祥和才是。
实际上的宏缘法师虽然也眉眼带笑,但那笑的意味,一点也没有所谓佛门中人的气质,反倒带了些说不清的邪性。
更不要说须眉皆白仙风道骨。
四十来岁的年纪,满是风.流俊逸的面容,若非光头有戒疤,根本不会觉得这是个和尚。
还是备受推崇的得道高僧。
对于不了解的人,何蓁只能以貌取人。
她不明白宏缘法师叫住她的目的,迅速打量对方一眼,含笑道:
“是我冒犯了吗?我并不知净缘寺,只允许信众叩拜。”
“阿弥陀佛!”
宏缘忙摇头,笑得温和包容道:
“夫人误会,净缘寺并无这项规矩,不过是觉得夫人有趣,故而一问罢了。”
何蓁并不打算继续搭话,只不置可否点点头,就不再给出反应。
宏缘法师见状,又自顾自说下去。
“若是信奉佛法之人,都是见佛即拜。”
“夫人明明姿态悠闲,并不赶时间,却只在大雄宝殿拜了拜,看起来确实不像信奉佛法的人。”
“可是,夫人跪拜时,贫僧又能清晰感觉到,夫人并不敷衍,反倒很是虔诚,又很难不相信。”
“所以,夫人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呢?”
何蓁心中对这宏缘印象更不好,面上倒是若无其事。
“大师看起来是想为我讲经?还是对我这种行为不满?”
“若是不满……抱歉,我确实对‘得道高僧’不太了解。”
“若是大师通过我的言行,受到什么启发,愿意对我发发慈悲讲上两句,那也很可惜了。”
“我并不懂佛经,且因家中长辈一位信奉道法一位信奉佛法,浅显读过的两句,也都混淆不清。”
“大师,我尚有其他事在身,失陪了。”
何蓁不卑不亢说完,礼貌又疏远地对宏缘法师一礼,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宏缘法师并没叫住何蓁,只站在殿内,静静看着何蓁离开的背影。
直到何蓁的背影彻底消失,宏缘法师才收回视线,面无表情转身往大殿后面离开。
“大师真是心怀慈悲,被人厌烦也要救人性命,还真是得道高僧。”
宏缘法师走出大殿后门,院中就有人语带调侃出声。
宏缘法师没有理会,步伐悠闲从容朝着说话之人走过去,那人面容露出,却是许久不曾露面的三皇子祁敬。
三皇子见宏缘法师不接话茬,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恼意,转瞬又换上大度宽容的调侃,打着哈哈道:
“是我忘了,宏缘法师不仅是得道高僧,更是上京贵人心中最俊美高僧……啊,那位翰林夫人,确实值得怜……”
“三殿下,此乃佛门清净地,还请慎言。”
宏缘法师面上不愠不怒,说话的声音也淡然,三皇子却敏锐察觉到,对方动怒了。
三皇子这趟的目的,不是为了惹怒宏缘法师,但也不会怕了他。
故而,察觉到宏缘法师动怒,三皇子也不过短暂轻笑一声,然后脸色一变,意味深长道:
“原来宏缘法师还没忘记,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呢?”
宏缘法师刚刚坐定,抬眼看向三皇子。
“三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三皇子视线落在手中茶杯上,态度有些漫不经心,说出口的话却诛心。
“没什么意思,不过偶然得知,这净缘寺中,竟然有和尚豢养女子,且这女子身份不简单。”
“大师,你说说,这算不算败坏净缘寺名声?”
宏缘法师深深看了三皇子一眼,并没有被人窥探到“秘密”的不安,并不在意道:
“不过是受人之托,收留一个可怜女子,我佛慈悲,贫僧也自坦荡。”
“三殿下向来心忧天下,何必琢磨一个毫不相干的可怜人?”
宏缘法师这话说得过分正气,即便三皇子再想用歪曲的语言试探,也觉无力且无用。
“哼,大师知道得倒是不少。”
“也不知谁这么大面子,能将一个得道高僧,拉入红尘俗世中。”
宏缘法师依旧不为所动。
“殿下手眼通天,何必从贫僧这里找答案。”
这是不肯说了。
“哼!”
宏缘法师油盐不进,祁敬也失了耐心,将茶杯往石桌上重重一放,深深看了宏缘法师一眼,起身带着人离开。
……
“夫人,三殿下带着人离开了。”
何蓁点了点头,看了眼小佛堂的方向,见贺玉京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转头又吩咐了两句,才往小佛堂方向靠近。
“夫人当心,小佛堂那边,一直有人暗中把守。”
“那些人不知什么来头,我们跟过去铁定会被发现。”
何蓁脚下顿了顿,低声道:
“无妨,扮成官家普通护卫就行。”
何蓁陪贺玉京来这里,本意只想弄清事实真相,解开贺玉京的心结。
却不曾想会在寺中发现三皇子,以及小佛堂这边严密的防护,或者说监禁。
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做,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所以,三皇子来这里做什么?
是冲着贺玉京的生母来的,还是她和贺玉京的行踪,被三皇子发现,然后跟踪过来的?
那么,小佛堂那边的严密防护,是老定安侯布置的,还是三皇子布置的?
又或者……是和三皇子联手的长公主布置的?
为什么呢?
是想以此威胁贺玉京,还是说贺玉京生母……本身就有什么重要干系?
何蓁边走边想,眉头不自觉蹙起。
如果这其中,真的不仅仅是贺玉京的私事,那么显然这个小佛堂,不是母子俩真正叙话的好地方。
何蓁有些担心,脚下的步伐加快。
只在踏进那仿佛牢笼的小院门槛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脚步就再次加快。
不过何蓁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走进佛堂的时候,贺玉京二人并未说什么秘密之言。
准确来说,是没有说话。
两人一个依旧跪坐敲木鱼念经,一个侧立一旁静默不言。
也不知是说完了,还是根本没说过话。
何蓁先同贺玉京母亲福了福身,然后拿眼神询问贺玉京。
贺玉京刚想说什么,就听眼皮都没抬一下的妇人,声音淡淡道:
“你出去,我和她说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