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胖军官闻听此言,微微一笑,他轻轻挥手,招呼几个手下带着老妪和几个村里的妇女朝着厨房走去。
随着他们走远,村子里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那些原本自由自在游荡着的鸡鸭鹅,此刻却不免一阵遭殃。
毕竟这是一个渔村,不缺新鲜的海鲜,但相比之下,鸡鸭这类家禽显得更珍贵。
海龙眼睁睁看着这些平常要等到逢年过节才舍得吃的东西被抓起来,心疼得要死,不免一阵腹诽。
不多时,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传来,村妇们端上一个个可口的饭菜,官兵们早已在原地搭了几个大桌子,此刻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海龙小小的肚子开始叫的不停,旁边的伙伴也开始相继叫唤起来,众人恨不得直接钻出来把这些食物统统消灭了。
等到官兵们酒足饭饱之后,原本摆满美味佳肴的桌上此刻只剩的一些残羹冷饭。
胖军官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和一众官兵们心满意足地享用完美食后,正欲开口说话。
只听得天边一声巨响,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个巨大的雷声。
众人当即都被吓了一跳,胖军官脸色一变,官兵们也脸色沉重,仿佛在心里揣测什么。
“连轰天雷都用了,看来是已经着手了。”胖军官沉吟道,不过等了一小会并未听到其他响声。
于是他当即摆手微笑,示意村民们去享用剩菜剩饭,仿佛是做了件大善事。
躲在暗处的海龙他们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当下哪里还能按捺地住,纷纷钻出来,凑上去如饿虎扑食一般吃起饭来。
“你啊!你!”一个村妇满面愁容,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悄悄杵着海龙肩头,嘴里念叨着:“好好的出来干嘛?”
“娘,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太饿了!”小海龙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而且他们应该不会再把我们怎么样了吧!”
村妇苦恼的叹了口气,毕竟小孩心性,地上的血迹还没干,此事还未终了,怎可掉以轻心。
她当下愈发焦急,催促海龙赶紧扒拉几口,牵着他的手,急匆匆地往外走去。“去哪!”
两个官兵挡住去路道,“小孩闹肚子,恐污了官爷鼻子,去茅房,去茅房!”
村妇陪笑道,轻轻推了推身旁的海龙,海龙会意双手紧紧地捂着肚子“唉哟,唉哟”地叫着。
“去吧!”官兵看只是个稚嫩的孩子,终于放行了,村妇牵着海龙匆匆地往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弯下身子偷偷地在海龙耳边说道:“龙儿等会躲在里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能出来,记住了吗?";
海龙懵懂地点了点头,村妇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担忧,继续叮嘱道:“如果到时候有坏人找你,就往后山跑,知道了吗?”
村妇交代完毕,才放心地往回走去,朝着那两个官兵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道:“小孩肚子疼得厉害,等会就回来。”
得到官兵不耐烦的回应后,村妇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往回走去。
而此时的海龙正往茅房走去,小孩消化快,说是闹肚子,此时还真的有点感觉了,当下钻进茅房蹲着方便起来。
待方便结束后,小海龙用手捏着鼻子静静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但外面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于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的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掀起帘子的一角,偷偷地向外张望着。
此刻,太阳已经逐渐西沉,橘红色的余晖如同一层薄薄的轻纱,轻柔地洒落在整个渔村上。
远处的房屋和树木都被这温暖的光芒所笼罩,显得格外宁静而美丽。
又过了好一会儿,海龙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恨不得立刻冲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一想到娘亲曾经叮嘱过他要乖乖待在这里,他只能强忍着冲动,继续留在原地等待。
就在这时,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先是村民们惊慌失措的喧哗声,紧接着便是官兵们严厉的呵斥声,其间还夹杂着一艘艘大船靠岸时发出的沉闷撞击声。
没过多久,令人毛骨悚然的刀剑相交之声以及凄惨的喊叫声也相继传入了海龙的耳朵里。
这些喊叫声对于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都是平日里与他朝夕相处的村民们发出来的!
海龙彻底懵住了,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般,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张村民和父母的脸,最后定格在那张满脸横肉的胖军官脸上,还有那个神情冷漠的青年面庞之上。
“爹!娘!”海龙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再也忍不住冲出来跑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只见远处有一道身影正静静地倒在血泊中,是海宁大叔,这个长辈昨天还抱过自己。
海龙身体猛地一颤,大脑一阵眩晕,还没晃过神来,之前那两个官兵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朝自己走来。
海龙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转身掉头就跑。
他小小的身影在村子里灵活穿梭,钻来钻去,那两个官兵尽管身材高大威猛,但在错综复杂的村中小道上一时也追不上。
“咻”地一声,海龙顿觉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从背后传来,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当下脑子中“嗡”的一声,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变得鸦雀无声唯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回荡,那就是“跑”!
母亲的话在脑子里一遍遍回放,他神情恍惚地拐过村子,往后山狂奔而去,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这里植被茂盛,山路蜿蜒曲折、错综复杂,他左冲右突,往他们小伙伴的秘密基地跑去。
终于,他来到了这个小小的山洞,身后那两个官兵早已没有踪影,这时他才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
也不知道这是来自山洞深处散发的寒意还是内心恐惧的寒意。
同时他感觉到背上一阵疼痛感传来,原来是自己方才中了箭,奔跑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断了半截,还有半截插在那里。
海龙毕竟是个六岁的孩童,此时他手足无措,鼻子一酸,开始哇哇大哭起来。等哭了半晌,他才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脱下衣裳。
他用颤抖的小手一点点艰难地脱下外衣和里衫,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会带来一阵剧痛,所幸背后的伤口不深,且没有伤到要害,现在已经干了大半血迹。
他把里衫撕成一个长布条,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左手向后奋力伸去,将半截箭矢拔了出来。
随着箭头被拔出,他只感觉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以前虽然顽皮摔破过腿,但那时是阿娘包扎的。
阿娘一边细细地处理伤口,一边沉着脸骂着,但眼下阿娘也不在,海龙想到现在只能自己包扎,又是一阵心酸。
他在这个山洞中蜷缩着,一直待了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夜晚,他趁着浓浓夜色,凭借着记忆摸索着走出山中。
终于,他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村子,此时夜色静谧,村子里却不见往时的灯火。
他来到村口,现在这里空无一人,昨日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的官兵、胖军官、那个青年,通通都不见了。
他继续往前走,看到路边趴着零星尸体,都是曾经熟悉的村民、长辈。
他麻木地走着,眼神茫然,来到昨日被圈围的地方,这里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那个趴着的好像是海大婶,昨日就是她做的饭;那个双目圆睁、胸口插着一把刀的,是平日里德高望重的金大爷,他的手上还有厚厚的老茧;那个扎着两条小辫的,躺在一旁的,是邻居芳儿姐姐,长得眉清目秀,海龙他们经常围着她嬉闹玩耍。
自己阿娘经常让她来帮忙做衣服,夸她有一双巧手,现在她的右手却被砍断了,不知道滚落在哪里......
他的目光不断搜寻着,终于,他看到了他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