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满城祥和,百姓燃放着焰火,祈求着来年的平安喜乐。
而紫宸殿中,则一派肃杀之气。
云琼华与慕容昱坐在上首,与三位辅政大臣商谈应对叛军之策。
烛光摇曳,道道烛泪垂下,宫女一次又一次挑着灯芯,直至隐隐传来鸡鸣。
天刚破晓,皇宫侧门悄然打开,数辆马车缓缓驶出。
慕容昱扒着车窗,望着车旁的云琼华,眼眶已经红透。
“皇上,该出发了。”慕蓉沅的声音从车内幽幽传来。
慕容昱闻声眼眸一颤,将手伸出车窗,想握云琼华的手。
云琼华没有伸手,只对慕容昱安慰一笑,而后望向车内的阴影。
“昱儿不仅是大楚的皇上,也是你的侄儿。慕蓉沅,拜托你看顾好昱儿。”
慕蓉沅微微侧身,与云琼华对上视线。
他眼眸中光影明灭,数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化作唇边的浅笑,与眉间微不可察的隐忧。
“皇嫂放心,也望皇嫂珍重自身,以待来日相见。”
云琼华点头,一挥衣袖,车队便向城门驶去。
直到车轮激起的烟尘完全坠落,云琼华才长叹一口气,回身向皇宫走去。
前世三月初,十二万叛军骤然围困京都,时怀瑾与谢凌苍率禁军死守一月,终于等来了援军。
然而京都军民死伤十之八九,时怀瑾也身负重伤,谢凌苍更是险些丧命。
今生她刻意将谢凌苍与月隐白高升,又大张旗鼓处决赵烟凝,诱使叛军打出处决妖后的大旗,在其势力尚弱时提前起事。
且叛军中,已有她布设的暗棋。
她已做了多方谋算,一定可以挺过叛乱。
云琼华这样想着,垂在身侧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跟在她身后的时怀瑾瞥见她如此,眼神闪过疼惜,可迅速又被怀疑取代。
回到宫中,谢凌苍立刻率禁军前去镇守城门,环瑶也前往京城各大医馆、武馆动员百姓。
云琼华仔细地在小臂上安好袖箭,又用毛笔在一个个箭簇上涂起毒药。
“娘娘,臣时怀瑾求见。”
时怀瑾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云琼华停了手里的动作,用绢帕擦了擦手。
“进来吧。如今宫人都被我派去动员百姓、清点药材,倒无人为你通报、给你上茶了,望时大人勿怪。”
时怀瑾走到云琼华身前,依旧礼节周全俯身下拜。
“事急从权,娘娘不必在意这些小事。”
时怀瑾顿了顿,垂首禀奏道:“京中现有两万禁军,除五千守卫宫城,其余已悉数到达各大城门。”
云琼华微微蹙眉,“只留百余兵士守着祖宗牌位便可,其他人一律前往城门御敌。”
时怀瑾声音微微提高,“这不妥,一旦城破,娘娘的安危……”
云琼华打断了时怀瑾的话,声音凛然,“时怀瑾,京城不会失守。”
时怀瑾抬头,眼神深邃,让人看不清情绪。
“娘娘怎知,京城不会失守?”
云琼华勾唇,“你我君臣同仇敌忾……”
“据奏报,叛军有八万之众,而京城守军仅仅两万。”
“娘娘是经历过一遭,因而有恃无恐?”
时怀瑾声音清冷,手指下意识转动扳指。他微仰着头与云琼华对视,目光透彻,似能洞察人心。
云琼华心头一顿,她前世与时怀瑾相处日久,自然看得出时怀瑾这是在怀疑自己。
“你觉得,我重生而来,知晓会有叛乱却不提前镇压,是刻意纵容叛乱发生?”
云琼华挑眉,“时怀瑾,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况且,你似乎也能在梦中窥见前尘,你不是也没有任何动作?”
时怀瑾轻笑,可笑意只停留在唇边,始终未达眼底。
“叛乱止息,娘娘定会将罪臣治罪,首当其冲便是赵氏一族,以及提拔赵氏的镇国公。”
“至于微臣的梦,微臣无福,梦境纷乱且真假参半,于事无补而已。”
说罢,他紧盯住云琼华的双眸,仔细辨析着其中的情绪波动。
云琼华喉咙滚动,有些话冲到嘴边,可她深吸口气,终究没有开口。
她看向时怀瑾,眼前的男子白衣飘飘,清冷矜贵。
前世情谊深厚时,他尚且会将自己投入死牢。
而今生二人互相戒备,总归有一日,恶斗在所难免,他与自己会变为死敌。
与他解释原委又有何意义?不过徒费口舌。
云琼华闭了闭眼,冷声开口。
“时大人,若本宫所思,恰如你刚刚所言呢?”
时怀瑾面色一滞,而后轻笑一声,恭敬拱手一拜。
“娘娘是臣的同盟,亦是臣前世深爱之人,臣自然站在娘娘一边。”
他轻捻手指,眼眸低垂。
云琼华看出他在说谎,却还是上前一步,亲昵地将他扶起。
“有玉郎这番话,本宫便放心了。”
时怀瑾并未再留,而是行礼告退。云琼华也继续往箭簇上涂着剧毒。
约莫半个时辰,环瑶脚步急促地走进大殿。
云琼华见她满头细汗,忙翻找出一块干净的绢帕给她拭汗。
“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环瑶接过绢帕随意擦拭了一下,又拿起桌上的茶壶猛灌了一口冷茶。
“环瑶幸不辱命,北市医馆、武馆中,九成愿意帮助抵御叛军。”
云琼华面色大喜,连忙抢下环瑶手中的茶壶。
“我去给你煮茶,你先休息片刻。”
“怎么能劳烦娘娘,还是环瑶……”
云琼华将环瑶按在软凳上。
“我们在云府中相依为命十年,如今再度共患难,何须在乎这些虚礼?”
环瑶闻言,没有再动,只是眼眶微酸,她快速眨动几下眼睛,强压下泪水。
半晌,云琼华端来热茶,仁寿宫宫人也陆续赶回。
云琼华一一听完宫人的汇报,便让他们快去休息。
偌大的宫殿中,只留下她与环瑶二人。
二人手执茶盏,相对而坐。
“娘娘,你说,京城会平安无事吗?”
云琼华看着茶盏中浮沉的茶叶,微微摇头,“敌军八万,我军两万,必是恶战。”
“那娘娘为何不走?”
云琼华眉眼微弯,伸手点了下环瑶的眉心。
“京城乃都城,寸步不可让。”
“可是明明,娘娘可以跟着皇上……”
“若皇上、太后都弃城而去,京都必破,所以环瑶,我不能走。”
云琼华抿了口茶,似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信封。
“叛军借口诛杀妖后,一旦我有什么不测,你务必将这个交给时怀瑾。”
环瑶别过脸去,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她将云琼华的手推开,不愿接下信封。
“环瑶,此信涉及天下百姓生计。”
“我只信你。”
云琼华放下茶盏,拉过环瑶的手。
“若真有那日,你不准随我而去。”
“宫外的资财,你与曼娘平分,你要好好活下去。”
环瑶握紧信封,浑身轻颤,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云琼华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信封已被环瑶揉皱,其中数张信纸,密密麻麻写满的,是未来两年半中,楚国将要发生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