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到王家的瓦屋外,女人凄厉的哭喊声便传来。云琼华心头一紧,立刻推着月隐白进了院子。
“王二,这位公子是来我家借宿的郎中,你媳妇不是难产吗?快让他去帮帮忙。”
老妇人拉着月隐白就要往屋里走,另一位老妇闪身过来,拦在了月隐白身前。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外男看了我家儿媳妇的身子?”
“我当年生王二,费了一天的功夫,这才不到一个时辰,不用急。女人生孩子不都这样?”
王二讷讷地站在一旁,绞着手指,默认了母亲的话。
月隐白听着里间的哭喊声渐渐低沉,心知情况不好。
但面前老妇人满面凶神恶煞,推搡着就要把他往门外赶。
他冷笑一声,转身便要拉着云琼华离开。
云琼华心中愤懑,大步走到王二面前,抬手便给了他一个耳光。
原本喧嚣的小院瞬间寂静,王二母亲叫嚣着,就要撕扯云琼华的头发。
云琼华将手腕一抬,露出了寒光闪闪的袖箭,王二母亲立刻噤了声,怯怯地瞪着云琼华。
云琼华强压着怒火,双拳握紧,尽量冷静地开口。
“时间紧迫,我不想和你们母子废话。”
“你们既然不让我夫君进去,那让他悬丝问诊,我进去帮忙总行吧?”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
王二母亲与王二都没再开口,一众乡亲连忙打开房门,将云琼华推了进去。
月隐白隔着房门,悬丝问诊,又指导云琼华给产妇施针。
好在云琼华曾在回春堂帮工,又有救治伤兵的积累,虽有些手忙脚乱,终究是稳定了产妇的情况。
不多时,嘹亮的哭声响起,是个健康的女婴。
云琼华抱着皱成一团的婴孩,走到了孩子母亲的面前。
她整个人如同浸在汗水里,疲惫地喘着气。
“是个很健壮的女孩。”云琼华蹲下身,将孩子放在她枕侧。
“好,真好。”
她唇角含笑,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云琼华喉咙滚动几瞬,而后解下自己腰间玉佩,放在了她手中。
“你们母女若有困难,可拿着这枚玉佩,来京都的渡月轩。”
“还未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杏。我叫阿杏。”
阿杏握紧手中的玉佩,已然满面泪痕。
云琼华走出屋门,才发现天边渐白,太阳已悄然升起。
王二母亲正抱怨着得了个孙女,见云琼华走出,立马低下头噤了声。
云琼华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走到王二身边。
“你怎么想?”
“想什么?”王二依旧微垂着头,有些瑟缩地开口。
“阿杏是你的妻子,她在鬼门关徘徊一圈,生下了你们的女儿。你怎么想?”
“我……”王二依旧微垂着头,绞着自己的手指,讷讷地说不出话。
云琼华只觉无力感袭来,她不愿再看王二母子,与月隐白相携着离开了王二家的小院。
二人走在屋舍间的小路上,两旁的草叶上挂着露水,鼻尖隐隐传来泥土的气息。
月隐白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救不了那个女子。”
“阿杏。”云琼华的目光落在降落未落的露珠上,“她叫阿杏。”
“像她这样的女子太多,你救不了她们。”
月隐白语气平淡,眼中却情绪翻涌,明暗交织。
“我救得了。”
云琼华忽然伸手,摇晃了下草叶,那滴露水悠悠坠落,投入泥土的怀抱。
“我已是天下至尊,我能救她们。”
月隐白微微挑眉,唇角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你自己都深陷泥淖,又何谈拯救他人?”
“人各有命,你不是救世主。”
云琼华的脚步突然停下,月隐白也随她停下,有些疑惑地望向她。
云琼华端立在屋舍之间,晨曦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弱窈窕的身姿。
“月隐白,我不信命。”
她抬手,指着微微颤动的草叶,“你见过风旋涡吗?”
“起初就是这样的微风,在草叶间浮动回旋,后来积少成多,成了摧枯拉朽的旋风。”
“月隐白,我做不了救世主。但我可以尽我所能,吹起一阵微风。”
她笑靥如花,月隐白望着她,心里好像也有微风浮动。
月隐白心中有万语千言,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句。
“……你会流芳百世的。”
云琼华似被他逗笑,挑了挑眉,轻摇了摇头。
“只要不遗臭万年、死后被掘坟鞭尸,我就心满意足了。”
二人对视一眼,双双轻笑起来。
回到借宿的老夫妇家,热情的乡亲们送来各样吃食,让云琼华和月隐白当早膳。
二人再三谢过乡亲们的好意,便准备入城回宫。
临走时,云琼华从荷包里摸出三锭银子,悄悄塞给老妇人,请她照看阿杏母女。还让她必要时取一锭银子,作为阿杏入城的盘缠。
回城路上,月隐白有些不解,不知云琼华为何不直接将钱给阿杏母女。
“王二母子若发现阿杏存了银钱,有逃离之心,更会对其加以折磨,严加看管。”
“倒不如给了大娘,对阿杏还是个帮衬。”
“但若是大娘起了贪念,将银两……”
云琼华嗤笑一声,轻拧了下月隐白的胳膊。
“你昨日买药材,所费近千两白银。便是大娘留下这三锭银钱,作为我们借宿的报酬,你我也负担得起。”
月隐白痛呼一声,脸上却满是笑意。
“是为夫心胸狭隘,娘子勿怪。”
二人说笑着,不知不觉已看见了远处的城门。
月隐白脚步微顿,心中竟生出隐隐的不舍。
“怎么了?”云琼华见他突然停下,眼神中带上疑惑。
“……走慢些吧,我还有事要说。”
云琼华微微挑眉,心中不解,却还是放慢了脚步。
月隐白深吸了几口气,而后重重一叹,似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药王谷与我联络的探子,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纵使武艺高强,想避开禁卫军的巡逻,也是难如登天,是以我猜测,他在宫中,或有内应。”
“方侍郎诬告时怀瑾时,探子游说于我,说他家主子登临大宝时,会帮我剿灭药王谷。”
“所以我猜测,他所说的主子,必在朝中举足轻重,有登位可能。”
“后来我发现,那探子常出入万珍楼,盯上了两个女奴。是以我才提出,要去万珍楼拍下红袖香。”
云琼华听完月隐白的话,眉头皱的更紧。
她心中闪过许多猜测,最怀疑的莫过于云仲昌。可是终究是猜测,且缺少证据,难以拼好事件完整的拼图。
她轻叹一声,迈步走向高耸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