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上朝时,时怀瑾已衣冠楚楚,立在文官首位。
一件件政事奏报上来,时怀瑾一一提出建议,慕容昱点头准奏。仿佛一切又回归了往日的平静。
“臣礼部主事苏鸣有事禀奏。”
官员队伍的末尾,缓缓走出一个瘦削的身影。
云琼华眯了眯眼睛,脑海中全无此人的信息。
她向骆怀慎点了点头,骆怀慎立刻朗声宣道:“走上前来。”
苏鸣面色沉重地走到大殿中央,重重跪下叩首。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平民如此,太后娘娘享天下养,更垂范百世。”
此言一出,百官面色齐齐变化。
经历辅政大臣任免与云琼盈之事,百官心知这位太后工于心计,心狠手辣。
如今苏鸣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
慕蓉沅脸上笑得和煦,看向苏鸣的眼神却透着威胁。
“苏大人,太后娘娘为楚国鞠躬尽瘁,为皇上呕心沥血,自然堪当万世表率。”
苏鸣举着笏板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摄政王有所不知,前几日白虎寺落成,席间为太后娘娘侍奉酒宴的,并非内侍,而是太医院御医,月隐白。”
话音刚落,云仲昌便从队伍中走出。
“娘娘,闺中便罢了,您如今已是太后,又怎能……”
他止住话头,愤懑地偏过头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严父模样。
众大臣皆垂着头,但眼神已随云仲昌的指责变得鄙夷。
云仲昌扫了跪着的苏鸣一眼,苏鸣又继续开口。
“太后娘娘受奸佞挑唆,才会有此行径。恳请娘娘赐死月隐白,臣苏鸣愿以死谏之。”
说完,苏鸣猛然起身,朝着殿中的柱子撞去。
大臣纷纷惊呼出声,殿中顿时乱做一团。
眼看苏鸣便要血溅当场,慕蓉沅飞身上前,钳住他的双臂,将他重重甩到了地上。
他语气淡淡,表情玩味,“苏大人若是死了,无论当日事实如何,太后娘娘可要落得一个不忠不义、偏听偏信的骂名了。”
苏鸣摔得不轻,仍挣扎地起身,想再去撞柱,却又被慕蓉沅拦住,按着跪在原地。
谢太傅横眉冷竖,怒目圆睁。
“摄政王!苏鸣直言正谏,你不该如此折辱于他!”
他走到殿中,端正一跪,“臣历经两朝,就算抛却这条命,也不能眼看楚国毁于奸佞手中。”
他眼中寒光一闪,决绝叩首。
“请太后娘娘处死月隐白,请太后娘娘还政于皇上。”
他洪亮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振聋发聩。
一个又一个官员站出来,附和着谢太傅的话。
云琼华冷眼将这一张张面孔记下。未想谢太傅于云仲昌的党羽,比之天机阁的情报,竟多出了数倍。
“苏大人。”
时怀瑾清冷的声音响起,他走到殿中,目光如炬直视苏鸣。
“你仅六品,当日坐席远离太后,又不曾入宫觐见,如何认出的月太医?”
原本满面坚毅的苏鸣呼吸一滞,眼神中闪过心虚。
他刚要开口,时怀瑾声音平淡,继续问道:“你家中独子涉嫌杀妻,正关押在死牢之中,是也不是?”
苏鸣再也维持不住耿介的模样,身子一软,跪伏在地。
云琼华看向时怀瑾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未想到他的消息来源如此之广,一个微末小官的家事他也知晓的一清二楚。
苏鸣浑身颤抖,他急促地呼吸着,突然抬起头,似下定了决心。
“臣百口莫辩,唯有以死明志!”
他的眼神骤然涣散,慕蓉沅暗道不好,“皇上、太后娘娘,苏鸣咬舌自尽了。”
慕容昱神色慌乱,刚要吩咐骆怀慎传太医,云琼华猛然起身,从薄纱中走出。
她一袭朝服凤冠,眼中蓄满泪水。
“你们口口声声,为了大楚,为了皇上,可个个居心叵测,妄图谋取私利!”
她字字铿锵,走到慕容昱身旁站定。
“皇上中毒,本宫中蛊,若非太医救护,这大楚的江山,不知会落入谁家!”
此话如同雷霆万钧,百官纷纷跪地,低垂下头。
云琼华拉起慕容昱的手,握在掌中。
“我孤儿寡母,空有太后皇帝之尊,却连救命恩人也保不得。”
她眼中泪水颗颗滚落,砸在慕容昱手背,慕容昱满眼担忧,伸手给云琼华拭去眼泪。
云琼华对他笑笑,又偏头看向谢太傅。
“谢太傅,你让本宫处死皇上的救命恩人,是何居心?”
谢太傅一怔,满面懊悔之色。
“臣也是被苏鸣所言蛊惑,未想到皇上与娘娘的处境竟危急至此。”
他顿了顿,放沉了声音,“骆总管可查到了下毒之人?”
云琼华抿了抿唇,看向谢太傅的眼神更加不满。
“谋逆之事,岂能那么容易查明?就因如此,本宫才让月太医暗中跟随,以防贼人再次下手。”
谢太傅低头应是,仍旧补上一句。
“但愿能早日严惩凶手,以平息今日之误会。”
云琼华不由嗤笑,眼神扫过跪了一地的大臣。
声势浩大逼她交权,到头来,却用一句误会揭过。
云琼华拭去脸上的泪水,看向高台下的百官,声音冰寒。
“苏鸣此行,无异于替下毒谋逆之人脱罪,当以谋反论处。”
“时大人为百官之首,摄政王为皇亲之首,对此可有异议?”
时怀瑾拱手,“臣无异议。”
慕蓉沅轻笑一声,眼神幽深。
“臣自然赞同娘娘的懿旨。并且,臣以为,今日出言逼迫娘娘的大臣,都是苏鸣的同党。”
百官皆面露惊愕,刚刚出列附和谢太傅的官员更是眼神惊惶。
“摄政王所言有理。”
云琼华顿了顿,目光淡淡扫过云仲昌与谢太傅。
“只是皇上与本宫,不愿牵连过甚,便开恩只处置苏鸣一家吧。”
百官纷纷开口,赞扬皇上太后仁慈。有几个胆小的大臣已然跌坐在地,深深拜伏。
云琼华微微勾唇,眼神却深沉如海。
“只是日后谁再想妄言,也该想想苏鸣的下场。”
“毕竟,命只有一条。诸位大臣说是不是?”
官员纷纷称是。
云琼华点点头,又走回薄纱之后。
苏鸣就了无生息地躺在大殿中央,大臣们皆面色苍白,再不敢胡乱开口。
又奏报了政事后,早朝结束,云琼华在环瑶的搀扶下走出大殿。
刚要舒一口气,仁寿宫的小宫女气喘吁吁地跑来奏报。
“太后娘娘,镇国公夫人来看望您,已经到仁寿宫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