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进大殿,云琼华紧攥着骆怀慎的衣袖,在桌边坐下。
骆怀慎不敢坐,只俯下身子,站在云琼华身前。
环瑶轻叹口气,命人掩上了殿门。
“骆公公,娘娘酒醉,您还是改日再来。”
环瑶刚说完,云琼华便不满地皱起眉,“何须改日?我只是微醺,哪里酒醉?”
骆怀慎看着眼神迷离的云琼华,微微偏过头,唇角悄然弯起。
“你笑我?”
云琼华不满地睨了骆怀慎一眼,将他的衣袖一甩,眉眼间染上薄怒。
骆怀慎立刻跪地垂首,语气恭敬。
“奴才不敢。”
云琼华见骆怀慎这副模样,有些烦躁地挑挑眉。
她伸出手,抬起骆怀慎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自己。
“你不必如此谨慎,我又不会吃人。”
骆怀慎呼吸一滞,慌忙垂下眼睑,不敢直视云琼华的面容。
云琼华见他沉默,索性倒了杯酒,递到骆怀慎面前。
“喝!”
骆怀慎望着面前的酒杯,神色有些茫然。
环瑶连忙上前,放柔了语气,似在哄骗孩童。
“娘娘,骆公公还得去文华殿侍奉皇上,奴婢服侍您小憩……”
云琼华不理会环瑶的话语,只直直地盯着骆怀慎,举着酒杯的手仍悬在半空。
环瑶见劝不动云琼华,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对骆怀慎开口。
“骆公公,娘娘今日酒醉,你先去文华殿……”
她话说了一半,骆怀慎已伸手接过酒杯,猛地一仰头,将酒水一饮而尽。
环瑶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在云琼华和骆怀慎身上扫了又扫,终是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退到了大殿门口。
似赌气般,云琼华和骆怀慎一人一杯地饮着酒,直至坛中酒见底,二人皆倚靠在桌边,面露醉意。
云琼华伸手戳了下骆怀慎的胳膊。
“骆怀慎,你明明有所求,为何不说?”
骆怀慎眉头紧皱,缓缓摇头。
“不可说。”
“为何不可说?”
“宫中为奴为婢,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云琼华摇头,又伸手戳骆怀慎的额头。
“你撒谎,你都敢擅自拦下我讲条件,你大胆的很。”
骆怀慎被云琼华戳的有些恼怒,右手一抬,攥住了云琼华捣乱的手指。
环瑶在殿门口瞪大双眼,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止。
云琼华见骆怀慎生气,反而狡黠地笑起来。
“现出原形了吧。”
骆怀慎被云琼华的笑容晃花了眼,手指似被烫到,不自觉松开了钳制云琼华的手。
他眼神逐渐放空,似陷入回忆。
“奴才家中,也曾是书香门第,奴才自幼读书习武,也立志做经国治世之才。”
“入宫后,大皇子年幼单纯,奴才拼命护了他六年。”
“娘娘,奴才想要的,会要了奴才的命。”
骆怀慎说完,似释然般叹息一声,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云琼华看着骆怀慎微红的眼眶,怔愣许久,忽然拍手笑起来。
“骆怀慎,你有魄力,我交你这个朋友!”
骆怀慎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云琼华。
“娘娘不杀我?”
“你比前朝那些酒囊饭袋有用太多,你想要的,我给你便是。”
云琼华顿了顿,又冲骆怀慎眨了眨眼。
“只是你得等等,碍事之人太多,我得先料理了他们,才能掌权。”
骆怀慎此时酒意已消散大半,他凝视云琼华的面容许久,而后起身,对云琼华深深叩首。
“奴才此生,唯娘娘马首是瞻。”
云琼华伸手扶起他,从袖中拿出一枚刻着玉兰纹饰的令牌,塞到他手里。
“这个给你,你也见过曼娘,自此之后,你便替我联络他们。”
骆怀慎眼眸震颤,声音有些哽咽,“娘娘竟如此信任奴才……”
他深吸几口气,想再说些什么时,云琼华往桌上一趴,再没了动静。
骆怀慎大惊,正要出声呼喊,环瑶满脸无奈地走了过来。
“骆公公不必担忧,娘娘只是睡着了,她酒醉后一向如此。”
骆怀慎这才放下心来,他望了眼云琼华,她一头青丝盘成牡丹髻,几缕发丝散落,垂在耳边。
这发髻,是经他的手挽就。
骆怀慎握了握手里的令牌,令牌上,似乎还残存着她手心的温度。
骆怀慎慌忙撇开视线,不再看云琼华。他只觉酒意再度上涌,让他有些耳热。
慕蓉沅得知京城变故后,将赈济之事委托给下属,自己则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只是自那日翻了安诚黎的案子,云琼华借口生病,已躲在仁寿宫多日。
慕蓉沅在仁寿宫外候了五天,云琼华始终不愿见他。
第六日时,有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前来通传,文武百官下朝后不愿离去,尽数跪在含元殿,为英王求情。
云琼华听完汇报,不慌不忙地梳妆完,才上了前往含元殿的轿辇。
云琼华一进殿,便走出纱帘,快步来到慕蓉沅面前,伸手欲将他扶起。
“英王舟车劳顿,何须行此大礼。”
慕蓉沅避开了云琼华的手,深深地叩头下拜。
“娘娘厚恩,但君臣之礼不可废。”
云琼华收回手,微微勾了勾唇角
“英王真是深明大义。”
慕蓉沅俯身再拜,而后缓缓开口,“臣此行幸不辱命,附近州府流民已收容十之八九,鲜有百姓再因水患流离失所。”
云琼华负手而立,微微点头,并未急着开口。
谢太傅见状,立刻朗声陈奏,“英王于国于民皆有大功,安侍郎之事,英王只是失察,还望太后与皇上三思。”
百官纷纷附和,云琼华环视一周,轻叹口气,泪水连成线般落了下来。
“本宫与皇上何尝不知晓英王一片忠心?”
“只是英王为宗室之首,更应为天下表率。一时疏忽,却白白害了安侍郎性命。”
慕蓉沅眯了眯眼睛,重重地磕了个头,再起身,他已经满面泪痕。
“先帝临朝时,微臣代政数年,虽呕心沥血,然志大才疏,竟酿成如此大祸。”
“微臣自知罪无可恕,只是放心不下万千百姓。”
云琼华连连叹息,再度伸手去搀扶慕蓉沅。
慕蓉沅没再避开,在云琼华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英王为了我大楚,宵衣旰食,殚精竭虑,偶有疏忽,也情有可原。之前处罚,是本宫震怒之余,失了分寸。”
云琼华声音哽咽,抬手拭去眼角泪水。
“着复英王为摄政王,赐剑履上殿恩典,暂掌礼部事宜。”
“正好本宫寿辰将至,礼部事宜繁复,唯有交于摄政王,本宫才安心。”
云琼华笑容和煦,慕蓉沅也拭去泪水,满面感激地行礼谢恩。
但殿中大臣皆知,摄政王一降一复间,已再无多少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