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后,宫中降下懿旨,赵氏谋害太后未遂,赐自尽。
镇国公未能察觉赵氏阴私,罚其交还一切职权,致仕归家。
懿旨一出,立刻晓谕全国,百姓为之震动。
赐死赵烟凝当日,天牢中传来消息,赵烟凝不肯死,祈求再见云琼华最后一面。
彼时还有几日便到除夕,云琼华给慕容昱准了几日假,又免了时怀瑾布置的课业。
她和慕容昱窝在暖榻上,看着环瑶从民间搜罗的话本。
太监前来奏报时,云琼华清楚地感觉到,身旁慕容昱的身子颤了颤。
她放下手里的话本,拉过慕容昱的手。
“你可觉得母后过于狠毒,连自己的继母也不放过?”
慕容昱摇摇头,唇边笑容纯真,云琼华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恐惧。
云琼华轻叹了口气,眼神渐渐放空。
“她是我的杀母仇人,又屡次对我下手。若不除她,有朝一日,她必定反扑。”
“可是……”慕容昱急切开口,又突然止了声音。
“你说便是,不必有什么顾虑。”云琼华轻笑一声,伸手戳了戳慕容昱的额头,“我说过会护着你,便不会背弃誓言,你尽管放心。”
慕容昱喉咙滚动几瞬,试探着开口:“母后是太后,她不过是内宅妇人,母后何必忌惮她?”
云琼华将胳膊支在矮桌上,托着下巴望向慕容昱。
“你每日聆听朝政,那母后便考考你,你可知赵烟凝的父亲任何职?”
慕容昱眨了眨眼,仔细回忆了许久,忽然呼吸一滞。
“江宁总兵。”
云琼华点点头,“夏季水患,秋季又多雨,百姓生计艰难,尤以江南为甚。”
“加之先帝在时,兴修殿宇征收重税,民不堪命,大楚局势已危若朝露。”
“那母后在这时动赵烟凝,岂不是逼得赵总兵更不愿为朝廷效力?”
慕容昱眉头紧皱,语气也急切了许多。
“赵烟凝父亲起初,不过是买了个总旗的小官,后靠赵氏宗族与云仲昌提携,才一路高升。”
“想靠他御敌,怕是无稽之谈。”
云琼华表情淡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慕容昱见她如此,也平静了几分。
“那母后的意思是?”
“有太多禄蠹需要清理,母后在等一个理由。”
“或者说,加速那天的到来。”
慕容昱没听明白,但云琼华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再开口。
来禀报赵烟凝现状的太监早已等得满头大汗,见太后皇上说完话,又大起胆子汇报了一次。
云琼华叫宫女去传谢凌苍,待他赶来,才上了前往天牢的轿辇。
临近除夕,天牢里却更显阴森,囚犯们因思念家人神情更加悲戚。
云琼华被环瑶和谢凌苍护着,走向关押赵烟凝的牢房。
赵烟凝颓然地倚在墙角,地上满是碎裂的瓷片与未干的酒液。
云琼华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又看向眼神木然的赵烟凝,薄唇轻启。
“你想对本宫说些什么?”
赵烟凝听见云琼华的声音,才慢慢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声音嘶哑,似残破的风箱被艰难拉动。
“为何不杀云仲昌?”
云琼华眸光一闪,望向赵烟凝的眼神深邃几分。
“你恨他?”
赵烟凝不答,只紧盯着云琼华,眼睛亮得惊人。
“为何不杀云仲昌?”
“待来日羽翼渐丰,方能一击必杀。”
云琼华话音一落,赵烟凝便大笑起来。
她嗓子已然喑哑,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呵气声。
笑了许久,她眼神漠然地看向云琼华,“毒酒呢?”
云琼华深深地看了赵烟凝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她走出天牢时,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太监拿着毒酒,快步走进了牢房。
谢凌苍跟在云琼华身后,眼神晦暗,几度望向云琼华,想说些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云琼华先一步转身,停下了脚步。
“谢凌苍,你屡次救驾,在赵氏一案中又立有大功,自即日起,你便暂代禁军指挥同知之衔。”
“本宫另给你一道密旨,指挥使失责时,禁军悉数听你指挥。”
谢凌苍面露惊愕,声音中满是不可置信,“娘娘为何……”
“你需加强京城巡防,日夜值守,以防叛军入侵。”
“叛军?”谢凌苍微张了张嘴,神色带上几分茫然。
云琼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谢凌苍,为臣之道,该俯首听命,更何况你身受本宫重恩。”
“本宫经纬天下,不便向你事事解释。”云琼华顿了顿,望向谢凌苍的眼神真挚郑重。
“只一条,我向你保证,我必不会残害天下百姓。”
谢凌苍眼眸震颤,呼吸也停止一瞬。
他本想问云琼华为何要毒杀后母,又为何恨云仲昌入骨。
可是望着云琼华的眼睛,他突然觉得,不必问了。
他相信她。
谢凌苍行礼谢恩,再起身,面容已满是恭谨。
只是他时不时瞥向云琼华的眼神,藏了几分炽热。
回到宫中,慕容昱正和仁寿宫的宫人打着陀螺,见云琼华回宫,慕容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云琼华给他擦去额角的汗,拉着环瑶也加入了打陀螺的队伍。
第二日,谢凌苍高升的消息传来。一同传扬的,还有月隐白晋升太医院院判的消息。
云琼华未出阁时的荒唐事又被翻出来,连带着两位新贵的传言,一起成了京城官员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除夕当日,宫中张灯结彩,因着不日前才举行了圣寿节庆典,为求节俭,除夕夜宴的规模便小了许多。
有眼尖的官员发现,慕容昱身边服侍的并非骆怀慎。因着他之前平反安氏冤案的事迹,官员中议论四起,纷纷猜测着他被太后派去了何地。
云琼华不理会官员的窃窃私语,只一心吃着眼前的佳肴。
她正吃得畅快时,一个驿丞满面慌张地冲入殿中,高举着被血浸透的书简。
云琼华面色一寒,心脏骤然下沉。
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皇上、太后,江南叛乱,赵总兵不战而降,如今叛军长驱直入,向京城而来。”
此言一出,满座大臣皆惊。
云琼华打量四周,面色惊惶者居多,三位辅政大臣倒是神色如常。
纷乱间,她突然与时怀瑾对上视线。
时怀瑾面容沉静如水,丝毫不见慌乱。
云琼华转开视线,原本急促的心跳略微平静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