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马车,云琼华与云琼婉一道,出了宫城。
一路上,云琼婉一直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她眼神空洞,似陷入自己的思绪。
云琼华也随她的眼神看去。
街巷间,贩夫走卒皆行色匆匆,忙着自己的营生。
云琼华收回目光,缓缓叹了口气,轻声开口。
“民生多艰。”
云琼婉似被她的声音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她自窗外收回目光,怔怔地看向云琼华。
“若我并非出生就是奴籍,而是出生钟鸣鼎食之家……”
“便是出生寻常市贩家中,是不是就不会被父母抛弃?”
云琼婉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悲凉,神情却漠然平静。仿佛刚刚所说的,不是她自己的经历,而是听来的故事。
云琼华心头一颤,见云琼婉神色无波无澜,她的鼻尖反而一酸。
“或许是。”
“但婉儿,这都是假设。”
云琼华扬唇轻笑,偏开头看向窗外的商贩,眼神深沉如渊。
“若我出生寻常市贩人家,父母伉俪情深,我也不会与母亲生离死别,整日为活命费尽心机。”
云琼华闭了闭眼睛,转回眼眸,望向云琼婉。
“所以,归根到底,是他们的错。”
“不必用假设为他们开脱,也不必理解与原谅。”
“因为本就是他们的错。”
云琼婉张了张嘴,可喉咙似被什么东西堵住,她讷讷许久,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云琼华伸手,轻拍了拍云琼婉的肩膀,对她安慰一笑。
而后她的手自云琼婉肩头滑落,紧紧握起了她的手。
云琼婉浑身一颤,只觉暖意自手心,生发至四肢百骸,直到涌到她的心口。
她心中异常安稳,似飘零许久的孤舟,寻到了停泊的港湾。
云琼华继续看着窗外,景色变换,她忽然觉得熟悉。
“环瑶,这条路所去的,可是城南的庄子?”
环瑶皱眉,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
“是,这条路去的,正是夫人在城南的庄子。”
云琼婉不明所以,她只知父母被云仲昌安置在了云府的庄子,却不知这庄子,与云琼华还有渊源。
云琼华深吸一口气,眼神沉郁下来。
她母亲去世后,给她留下了诸多资财。城南的庄子,便是她出嫁时的陪嫁。
只是后来赵烟凝强行派人占了庄子。云琼华年幼,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自然护不住这偌大的庄子。
她只好假借爱慕时怀瑾之名,将地契送到他手中。总归好过被赵烟凝威胁,让她得了地契。
未想到如今赵烟凝身死,这庄子又落到了云仲昌手里,他还将庄子给云琼婉父母暂住。
云琼华越想越气,只觉得母亲的遗物被玷污。
两年前,是她无能,护不住母亲的资财。如今时移世易,有些旧账,也该清算了。
马车悠悠停在庄子门前,原本母亲亲笔书写的牌匾也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云仲昌所书的“五世其昌”。
云琼华只觉血气上涌,眼神更凌厉了几分。
府邸门口的小厮见到云琼华,只觉眼熟,他思索片刻,忽然惊惧地跪倒在地。
云琼华不愿与他废话,与云琼婉对了个眼神。云琼婉立刻上前一步,踹开了紧闭的府门。
大门骤然打开,一对满身华服的夫妇快步跑出正厅,脸上满是惊惧。
一出正厅,他们便看见了满脸杀气的云琼婉。
妇人立刻低垂下头,瑟缩起身子。男子则先是顿住脚步,而后面露怒意。他边向云琼婉冲过来,边扬起了手。
然而他的巴掌还未落在云琼婉脸上,已然被云琼婉卸了胳膊。
他惨叫连连,口中污言秽语倾泻而出,似乎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他的灭族仇人。
“好吵。”
云琼华微蹙了蹙眉,随意摆了摆手。
屋舍之间便闪出两个黑衣人,压着男子跪下,让他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男子更气,额头青筋暴起,面色已然赤红,他转而骂起云琼华。
环瑶听见他不堪入耳的话语,猛然上前一步,抽出了安松腰间的佩剑,指向男子。
“咒骂当朝太后,罪同谋逆!”
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看云琼婉,又看看云琼华,忽然换上一副惊惶恭敬的神情。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草民有眼无珠,又被这逆女气昏了头,才犯下滔天大错!”
“草民听闻,太后潜心礼佛,最是慈悲为怀,还请太后恕罪!”
那妇人也随着男子叩首请罪,一时间院子里二人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云琼华望着眼前卑躬屈膝的二人,又望了望静静站在一侧的云琼婉,心中更加烦躁。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再度冷声开口。
“好吵。”
二人立刻噤声,低着头跪伏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安柘给云琼华搬来圈椅,云琼华在院子中坐下,满眼厌恶地看向面前的两人。
“本宫听闻,你们打算击鼓鸣冤?”
“今日本宫前来,你们也不必劳动京兆尹了,便把你们的冤屈,说与本宫听一听吧。”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而后一言一语地控诉起云琼婉。
“娘娘不知,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要杀了亲生父母!”
“是啊娘娘,恨妮还要杀她亲弟弟,她弟弟才八岁!”
云琼婉在听见“恨妮”时,浑身轻颤了一瞬。
环瑶瞥见她苍白的面色,悄悄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拍了拍她的后背。
云琼华眯了眯眼睛,手指轻点着扶手,她眼中已阴云密布,唇角却扬起笑意。
“恨妮?”
妇人一怔,而后连连摆手。
“民妇说错了,是琼婉,云琼婉。”
云琼华微微点头,“是啊,云琼婉。”
“户籍名册上,云琼婉是本宫母亲的次女,是本宫的亲妹。”
“本宫倒不知,哪里多出来个亲弟弟。”
夫妇二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云琼华冷笑一声,往前倾了倾身子。
“你们说完了,便轮到本宫问你们了。”
“仪制司主事云琼婉,状告你夫妇二人贩卖孩童。”
“按大楚律例,贩卖孩童应仗一百,流三千里。若有团伙,则是死罪。”
“你二人还有什么要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