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预想,自京郊回到仁寿宫时,云琼华收获了环瑶的长篇大论。
“娘娘也太冒险,怎能让奴婢扮成您回宫,您自己溜出宫去?”
“且不论被百官发现了,您要受什么样的弹劾。”
“单说最近形势危急,您若是再遇到刺杀,那可……”
环瑶跟在云琼华身后,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云琼华忙给环瑶倒了杯茶水,让她在桌前坐下,自己则拍着环瑶的背,一脸谄媚地给她顺气。
“好环瑶,我知错了。”
“只是若不亲眼去看看,我又怎知流民的真实情况?”
云琼华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眼神晦暗几分。
“而且怀慎心思太重,我总怕他走错了路,伤了百姓,也伤了他自己。”
环瑶闻言,原本的怒意与忧虑消了大半。她轻叹一声,自椅子上起身,又拉着云琼华坐下。
“经过那么多,骆公公对娘娘也算忠心,娘娘不必太担心。”
说完,环瑶走到云琼华身后,轻按起云琼华的额头。
云琼华眯了眯眼眸,眉眼间的郁色却未减。
“我不是疑心他的忠心,恰恰是怕他忠心太过,擅自做些什么,让我也不能护他。”
环瑶抬手,抚平云琼华的眉头。
“骆公公不会的。”
云琼华叹息一声,闭上眼睛,享受起环瑶的按摩。
“但愿如此吧。”
当夜月黑风高时,一只信鸽飞进仁寿宫的院墙,钻进了云琼华的寝殿。
一阵烛光闪烁,信鸽又飞出,仁寿宫重归沉寂。
第二日早朝,百官奏事完毕后,慕容昱与云琼华对视一眼,而后朗声开了口。
“昨日皇叔说,贡品尽数入了京都。”
“朕翻看了一遍贡品籍册,发现了些有趣之物,还请诸位爱卿与朕同观。”
慕容昱说完,骆怀慎便拍了拍手。
含元殿大门应声打开,谢凌苍衣袂飘飘,快步走入大殿。
他身后,十数名禁军搬着装贡品的箱子,走到大殿中央停下。
谢凌苍抬眸,向薄纱后望了一眼。
云琼华隔着薄纱,仍感受到了谢凌苍炽热的目光。
她微微颔首,唇边勾起明媚的笑意。
谢凌苍看着薄纱后朦胧的身影,只觉自己的心,也随着她的点头,怦然颤动。
慕容昱见谢凌苍的目光定在薄纱之上,微微眯了眯眼眸,轻咳了一声,眼神明暗交错后,对谢凌苍淡淡一笑。
“谢总兵,你奉朕与母后密旨回京,一路上辛苦了。”
听见慕容昱的声音,谢凌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向慕容昱行礼谢恩。
“多谢皇上关怀。”
“臣奉命查探贡品有异之事,如今已有结果,特来向皇上与娘娘禀报。”
谢凌苍此话一出,大殿中群臣立刻议论纷纷。
慕蓉沅的目光立刻沉下,眼神冷冽的望向谢凌苍,唇边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谢总兵何出此言?”
“本王昨日将贡品登记造册,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还请谢总兵慎言。”
谢凌苍迎上慕蓉沅的目光,也扬唇一笑,黑亮的双眸明亮如星。
“有无不妥,王爷一看便知。”
他走到一个木箱前,一拂袖,揭开了其上的封条。
箱子中皆是金银宝器,错杂地堆叠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异样。
慕蓉沅唇边的笑意更甚,整个人放松下来。
“谢总兵,虽说事涉贡品,谨慎些也是好事。”
他顿了顿,神情一凛,“但在朝堂之上妄言,怕是欺君之罪。”
谢凌苍听完慕蓉沅的话,不怒反笑,他抬手,猛地将木箱一掀。
刹那间,零零散散的金银器物散落一地。随之,一个隔板掉落,箱子内部赫然露出夹层。
慕蓉沅立刻收敛了笑意,他瞪大眼睛,望向谢凌苍。
“这不可能,我昨天将贡品入库时,并无这样的箱子。”
谢凌苍未言,只对身后的数十禁军点了点头。
禁军将其他箱子尽数倾倒,木箱中,皆显露出类似的夹层。
谢凌苍目光如炬,审视着慕蓉沅。
“虽说贡品繁多,摄政王未能尽数查验,也属正常。”
“但若有不轨之徒借由运送贡品,混入京城,意图在万寿节对皇上太后不轨,那摄政王便是失察的重罪。”
慕蓉沅双拳紧握,忽然转过身,直直看向薄纱后的云琼华。
他目光冰冷,眼中似深冬冰封的湖水。
云琼华见他如此,反倒减轻了心中对他的怀疑。
柳璟见贡品之事已被摆在台面上,立刻走出官员行列,将自己往日的发现从头讲出。
含元殿中立刻炸了锅。官员们皆面露惊恐之色,虽都垂着头,却纷纷打量起慕蓉沅,眼中满是怀疑。
柳璟话音一落,云琼华便向慕容昱望去,轻点了点头。
慕容昱立刻冷了眉眼,声音虽稍显稚嫩,却肃穆威严。
“朕虽不愿怀疑皇叔,但此事重大,不得不查。”
“即日起,皇叔便暂停一切职务,暂居大理寺。”
下朝后,慕蓉沅由谢凌苍亲自押解,直接进了大理寺。
云琼华旁听完慕容昱的课业后,不急不慢地吩咐宫人备车,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大理寺。
不到三月,大理寺小院的住客已换了三次。
云琼华抬手叩响门扉,不多时,院门应声打开。
慕蓉沅出现在门后,他一身绯红朝服,满面凝重,眉头紧锁如山岳。
云琼华往日里,习惯了他不着调的风流模样,极少见他如此不加防备地显露敌意。
她顿觉有趣,唇边勾起玩味的笑意。
慕蓉沅见云琼华笑,有些愣神,眉眼间浮现起浅淡的疑虑。
云琼华轻快的声音骤然响起,“摄政王不请我进去?”
慕蓉沅眼中眸光一闪,微微侧身,给云琼华让开了路。
云琼华这才看见院落中的荒凉情形。
柳璟在此居住时,好歹还有桌椅,如今内室房门大敞,屋内空空如也,甚至连床榻也不见了踪迹。
云琼华怔愣片刻,不禁轻笑一声,望向慕蓉沅。
“看来大理寺丞,是觉得你此生气运已尽,再难出这个小院了。”
慕蓉沅听见云琼华的调侃,眼中明暗交错。
而后,他似想通了什么,肩膀微微放松,周身的冰雪也忽然消融。
他展颜,对云琼华粲然一笑。
“臣弟的气运,便只在娘娘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