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惊呼声此起彼伏,云琼华耳边却渐渐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她的目光定在那片血红之上,大脑空白一瞬。
“师父!”
慕容昱的哭喊声传来,他不管不顾地要往时怀瑾身上扑。
云琼华立刻回神,疾声向骆怀慎喊道。
“护着昱儿,速回紫宸殿!”
骆怀慎深深望了云琼华一眼,立刻拦住慕容昱,抱起他向大殿后门退去。
说话间,云琼婉拔出发簪,与乐伎缠斗几招后,便将她制服在地。
谢凌苍飞身至高台,抓紧云琼华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
“娘娘,此处危险,臣护着你走!”
谢凌苍的声音急切,拉着云琼华便要退。
云琼华脚下未动,她眼眸转动几瞬,纷乱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
“不必走。”
“现在已然安全。”
谢凌苍见云琼华不肯走,面色浮现焦急,作势便要抱起云琼华。
云琼华大惊,忙反握住谢凌苍的手臂,制止了他,又打量着四周情形。
所幸殿中人人自危,乱作一团,没有几人注意到谢凌苍出格的行径。
云琼华压低声音,指了指殿中的乐伎,对谢凌苍开口。
“她没服毒,是刻意送我们的活口。”
谢凌苍一愣,转而眼眸震颤,抿了抿唇。
“……臣明白了。”
他退到云琼华身侧。云琼华深吸一口气,提高了音量。
“避毒珠解了皇上与本宫的毒,刺客也已被活捉,诸位爱卿勿乱!”
大殿中,正在四处躲避的大臣闻声,渐渐平静下来。
云琼华的目光扫过云仲昌,又扫过谢太傅,最后落在谢凌苍身上。
“刺客悖逆,竟敢在万寿节,对皇上与本宫行刺两次。”
“谢总兵,本宫便命你彻查今日刺杀之事,务必揪出谋逆之人。”
云琼华顿了顿,又望向云琼婉。
“婉儿擒贼有功,便协助谢总兵办理此案。”
恰在此时,殿门打开,书意领着月隐白入内,急步走到时怀瑾身前。
云琼华的眼神暗了暗,她握了握拳,对着月隐白开口,眼神却看向百官。
“宰相舍身救驾,乃忠君典范,太医院上下需全力救治。”
谢凌苍与月隐白分别领旨。云琼华在环瑶的搀扶下,缓步走出大殿。
虽是盛夏,夜风却寒凉入骨。
环瑶瞄了云琼华一眼,抿了抿唇,有些迟疑地开口。
“时大人……会死吗?”
云琼华拢了拢披风,眼神明暗交织。她轻声开口,声音飘散在夜风里。
“他本来就会死。”
环瑶面露不解,而后脚步一顿,吃惊地望向云琼华。
“……娘娘给时大人下毒了?”
云琼华拉过环瑶的手,继续踩着洒满月光的砖石。
“原本,他的忌日在后日。”
“只是刚刚,那乐伎的暗器上似淬了毒,或许他……熬不过今日。”
环瑶呼吸一滞,看向云琼华的眼神闪过不忍。
“娘娘……要去看看时大人吗?”
云琼华脚步一停,眼眸微抬,望向高悬的明月。
前世饮过毒酒,躺在天牢冰冷的砖石上,她透过窄窗,也看见了今日这般皎洁的月亮。
纠葛两世,爱恨交织,各有输赢。
云琼华轻叹一声,挽起环瑶,继续踏着月光,向仁寿宫走。
一夜旧梦,云琼华悠悠转醒时,天色还未亮。
她放轻动作,悄悄起身,却还是惊醒了软榻上的环瑶。
“……娘娘醒了?”
云琼华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忧思多梦,睡觉反而比醒着累。”
“你再睡会儿,我自己梳妆就是。”
环瑶应了一声,刚要再回软榻,寝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吵嚷。
殿门打开,书意快步走进寝殿,跪倒在云琼华身前。
“娘娘,月院判派人来报,时大人性命垂危,需要您去拿主意。”
云琼华心脏一颤,微蹙了蹙眉。她迅速换好衣衫,坐上了前往太医院的轿辇。
来到太医院时,一众太医正手忙脚乱。太医院中灯火通明,想来为了救时怀瑾,他们已彻夜未眠。
见云琼华前来,院使立刻上前,叩首请罪。
“娘娘,臣等有罪……”
云琼华将他扶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人还没死,不必请罪。让本宫来,是要拿什么主意?”
院使一愣,而后垂首应道。
“那暗器中有两种剧毒,皆是天下难寻的奇毒。”
“然而宰相大人得上天庇佑,如今两种毒药相互牵制,尚有一丝生机。”
云琼华闻言,呼吸骤然停滞。
似有惊雷在她耳畔炸开,让她再听不到声音。
两种剧毒,一种是她所下,一种是时怀瑾替她承受。
她思绪纷乱,跟着院使,走到了月隐白的小院。
摒退众人,月隐白眼眸深邃,低声开口。
“娘娘想不想时大人活?”
云琼华抿了抿唇,只觉嗓子干的厉害。
“……什么意思?”
“暗器上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我解了我下的毒,他立刻会死。”
云琼华眉头紧蹙,心脏剧烈跳着,她下意识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若想让他活呢?”
月隐白的目光瞬间阴沉,他面色一寒,没有再开口。
天尽头再无明月,此刻浓云滚滚,天幕比昨夜更加暗沉。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一缕日光撕裂层云,自黑暗中迸发而出。
院子中忽然亮了几分。云琼华闭了闭眼眸,望向天边的朝阳,轻叹了口气。
“他杀我一次,我杀他一次。”
“他昨日救我一次,我今日救他一次。”
“……债务两清,日后再斗吧。”
月隐白闻言,垂眸思索片刻,忽然望向云琼华,沉声问道。
“……只是为还救命之恩?”
云琼华一愣,喉咙滚动一瞬。而后她抬眸,对月隐白莞尔一笑。
“不知道,我想不明白。”
“索性留他一命,就当日行一善吧。”
月隐白微怔,而后微微勾唇,面上闪过无奈。
“娘娘倒是坦诚。”
他向云琼华走近一步,朝阳下,二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似彼此相拥,难舍难分。
“想不明白,娘娘便不必想了。”
“无论娘娘日后与时大人是友是敌,娘娘只需知道一件事。”
云琼华被月隐白的影子笼住,她微微抬眸,望着月隐白的眼睛。
“……什么事?”
“臣随时能让时大人去死。”
月隐白说完,眼中寒光一闪,忽而又轻笑起来,声音温润如玉。
“只要娘娘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