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秋雨细密,落在宫殿的章华宫正殿里,月隐白正舀了勺汤药往云琼华唇边送。
他手里的青瓷勺刚碰到云琼华的唇,突然被飞来的铜钱打落在地。
谢凌苍的声音响起:“汤药苦,娘娘先尝尝玄冥山的青梅蜜饯。”
他扯开浸着雨水的斗篷,从怀里掏出油纸包,递到云琼华面前。
云琼华望着他灿烂的笑与明亮如星的眸子,一时间怔愣在原地。
月隐白慢条斯理地擦着溅到袖口的药汁,瞥了谢凌苍一眼。
“谢少庄主倒是贴心,连青梅蜜饯都要用胸口捂着送来。”
他忽然轻笑,“此次少庄主又是偷跑出来的?”
谢凌苍眸光一沉,淡淡扫了月隐白一眼,忽然拉过云琼华的左手。
他将云琼华腕间木镯使劲向后挪了挪,掩在中衣之下,又从自己怀中摸出那只白玉镯子,动作轻柔地戴在云琼华的腕间。
“不是偷跑,是坐着玄冥山庄的马车来的。”
“今日来了,我便不走了。”
他抬眸,望向月隐白,挑了挑眉。
“月公子也不必唤我少庄主,我依旧是娘娘的臣子。”
“……不过若娘娘愿意,我便是娘娘的面首。”
云琼华被谢凌苍的话一惊,轻咳了一声,端过一旁的药碗,错当成茶盏,饮了一大口药汁。
刹那间,她被苦得眉头皱紧,连捻了数颗青梅蜜饯放入口中。
恰在此时,院外忽然传来环瑶的惊呼。
“娘娘,京城来人了……”
她话音未落,十几个锦衣少年便鱼贯而入。为首的白衣少年抱着把焦尾琴,眼尾描着桃花妆,率先开口道。
“奴等奉骆公公之命……”
少年话音未落,月隐白眼眸微眯,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娘娘近日犯咳疾,听不得靡靡之音。”
云琼华还没想明白咳疾与琴音的关系,便又听见了谢凌苍的声音。
“母亲近日要帮娘娘清剿斩月山庄,为防止斩月山庄奸人混入章华宫,娘娘还是别胡乱收人吧。”
白衣少年秀眉微骤,向谢凌苍端正行了一礼。
“这位公子,奴等出身教坊司,是骆公公亲自选来侍奉……”
“青梅好吃,娘娘再吃一颗。”月隐白捻了颗青梅递到云琼华唇边,再次打断了白衣少年的话。
云琼华薄唇轻启,将青梅含入口中,白衣少年瞥了眼月隐白,神情显出了然。
他转而看向月隐白,恭敬行礼。
“这位前辈放心,奴等擅音律歌舞,若无娘娘特召,不会做逾矩之事。”
月隐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皱在一起,眼中阴云密布。
“……你唤我什么?”
云琼华望见月隐白的右手掩在袖中,只待少年开口,便要撒出些什么。
她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拉了拉月隐白的衣袖。
“他夸你武功超群,是江湖前辈。”
她话音刚落,月隐白便回头看向她,似笑非笑地开口,“娘娘是在为他说话?”
云琼华一顿,忽然拍案而起,指着他的衣袖开口。
“这么点小事至于杀人?”
月隐白闻言,将右手从衣袖中拿出,眨了眨眼睛,满脸皆是无辜。
“不过是些迷药而已。”
“我担心谢将军所说之事成真,混进来些探子坏了娘娘的筹谋。”
“我本打算,让诸位公子好好睡一觉,再请谢将军护送诸位公子回京。”
“未想到娘娘竟这般想我……”
谢凌苍的轻啧声响起,他负起手,看向云琼华,轻摇了摇头。
“月院判与娘娘相处日久,娘娘竟为了外人这样想他,真让人寒心。”
云琼华皱眉,满眼不解:“你们俩什么时候变成一伙的了?”
月隐白装作没听见她的话,自顾自地开口。
“我也好哄,娘娘若能顾惜自己的安危,请几位公子离开章华宫,我的心就能暖回来。”
云琼华见他演得动情,忽然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望向躲在一旁看戏的环瑶,开口吩咐道。
“给诸位公子准备厢房,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
谢凌苍与月隐白闻言,目光双双黯淡下来。
“明日一早,给每位公子准备五十两银子,送他们回京吧。”
云琼华说完,谢凌苍与月隐白皆暗自舒了一口气。
月隐白对谢凌苍微微拱手,谢凌苍也含笑点了点头。
章华宫里,便这么过了几天安生日子。直至某日,谢凌苍忽然看见本应住在自己隔壁的月隐白,清晨竟从云琼华的寝殿走了出来。
二人就此决裂,再度大打出手。直至云琼华出面给二人分了单双日,二人才暂时休了战。
如此打打闹闹,日子很快过去,转眼柳璇怀胎已然八月。
月隐白被云琼华派去京都照看柳璇,她自己则打算随谢凌苍回玄冥山庄,说服时怀瑾牵头,去翻惠阳公主的旧案,借以撼动慕容氏的威信。
月隐白独占了云琼华数晚,才答应独自回京,不随云琼华去玄冥山庄。临行前,他还是气不过,又和谢凌苍赤手空拳打了一架。
云琼华对两人的打闹习以为常,见天色不早,才走到二人中间,将药箱塞给月隐白,又催着谢凌苍去备马。
暮色染红山道,谢凌苍偏头偷看了云琼华一眼。
她发丝随意束起,玄色斗篷裹着劲装,比在含元殿着凤袍时更让他心颤。
“看路。”云琼华突然勒马,指了指陡峭的崖壁,“你若掉下去,我可拖不动你。”
谢凌苍偷看被抓包,装作自己在看崖边不时滚落的碎石,耳尖逐渐泛红,嘴上却不饶人。
“……那我便拉着娘娘掉下去,困在山崖下一辈子。”
几日后,云琼华与谢凌苍赶到玄冥山庄。阮姹早早候在门前,目光扫过如胶似漆的两人,不禁扬起了唇角。
宴席后,云琼华才向阮姹问起时怀瑾的情形,阮姹说他不愿旁人打扰,自己在玄冥山上寻了间竹屋住了下来。
月明星稀时,云琼华与谢凌苍来到半山腰,找到了时怀瑾的竹屋。
时怀瑾正坐在石桌边,端着茶盏,仰头望月。他一袭白衣映着月光,似下一秒就要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