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树任劳任怨地铺完床铺,躺上床的时候还时不时能捕捉堂屋里的欢声笑语,好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段承寒是您孙子,才见第一面聊的那么开心。
他烦躁地把一个枕头放在最中间,掩耳盗铃地分割出楚河汉界,然后拽过空调被在挡在自己的短裤上,对着自己的胯下警告道:“你今晚给我老实点儿!”
何树忙完准备工作,终于舍得把停止工作的手机充上了电,没过几秒,他就开了机。
霎时间,电话和信息一个又一个地出现在他的屏幕上,害得他本就卡顿的网线机更加雪上加霜。
这人到底打了多少电话……
把鲜红色的未接记录忽略,打开微信,同样的未接通话,视频请求也有。
对比起来文字信息倒是少。
【d:你人呢?我们在校门口等你,快点出来。】
【d:不回消息,又不回。】
到这儿他还算正常,过了十几分钟后。
【d:何树,别闹,咱们不是之前都说好了吗?】
何树撇嘴,谁跟你说好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
【d:你给宋耀说的那什么意思?你竟然敢放我鸽子?】
这时候宋耀应该是收到他的消息并且转达了。
【d:何树,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从小到大没人敢那么对我!】
看到这里的何树绷不住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段承寒真是好幼稚一男的。
【d:接电话。】
【d:你完蛋了何树,你现在接我电话我当今天这事儿没发生。】
这娃脑子没病吧?以为自己演霸道总裁剧呢?
【d:好,好的很。】
【d:你别忘了我查过你家的住址,你别让我逮到你!】
下区的街道又乱又杂,他应该是只知道门牌号,不知道具体改怎么走,何树以前虽然也坐过段家的车,但是因为巷子很乱很窄,他从没让司机开进来过。
段承寒也是从没提出来他家玩,自然对他家不熟悉。
“铺好床了?”房间的木板门被咣当推开,和老太太畅谈完的小段终于回来了。
何树把脸上的笑意一收,默默把空调被拉紧了一点:“我说,你一个大少爷不去度假山庄玩,大晚上非跑我这儿来受罪干什么?”
段承寒刚把门关上,听了这话瞬间变脸:“何树,你就这么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咱们这关系,我在你家住一晚你还要推三阻四的?”
主要是你以前也没来过啊,谁知道现在巴巴的找过来是想干什么?
何树叹了一口气,他仰头看着自己屋里房顶,这房子是爷爷奶奶结婚时候的老房子,年岁太久远,墙体已经变得灰蒙蒙的了,远远看上去就像灰尘混着蛛网粘在了上面。
房间里不亮,一根沾满黑灰垂下来的黄灯泡就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一到夏天,他会把插电的小吊扇拉起来挂到蚊帐里面,但这个小吊扇常常是不够凉快的,他得敞着窗,敞着门,身体的温度降下来了,但不隔音。
何树在暑假的清晨常常会被起来上班的邻居亦或是喜欢早上四点骑摩托的闲散人员吵醒。
墙老了,有时候会掉白灰,土渣子混杂在里面,冬天干冷,更容易掉灰,如果睡觉张嘴保不齐会掉进嘴里。
所以他把学校发的校园报和试卷糊在墙上,这样能抵挡不少灰尘。
何树并不是一个会因为自己的家境不好而感到自卑和羞耻的人,可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把这些在毫无防备地展现在段承寒面前。
因为段承寒实在是,命太好了。
好到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穷人会为了省几毛钱的电费而在七点后不敢开灯。
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三伏天才舍得打开吊扇吹这个不太凉快的风。
甚至为了取暖,会买便宜的碳炉子塞到床底下过夜。
还要在不结实的木窗户上开一条缝,不然晚上睡觉还有煤炭中毒的风险。
他和奶奶这些年都是这么过的。
可换成段承寒这样的大少爷睡这里,何树倒是觉得不美了,他不该来。
“何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能不能不要躲开我。”
长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段承寒看着何树走神的目光,低低地说:“我发现这段日子,你面对我的时候像变了一个人。”
“咱们自从认识到现在,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为什么你突然就变的不喜欢了?”
何树眼眸微颤,似乎没想到段承寒还有这么敏锐的一面,他转头看着挡住光的段承寒,说道:“别想那么多,去洗漱吧,桌子上给你准备了热水。”
“蓝色的是我洗脸的,你用吧,另一个用来泡脚,不洗干净别上床,奶奶给你垫着的被子是她和爷爷结婚的时候自己缝的喜被,她老人家很珍惜的。”说完他就把脸一扭,卷着薄被睡到里面了。
段承寒沉默不语,半晌,何树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水声。
没过多久,脚步声越来越近,身边的被褥一沉,熟悉又陌生的呼吸萦绕在耳边。
“何树,难得放假,明天,我带你去度假山庄钓鱼好不好?你之前在手机上和我说,你暑假经常去河边钓鱼。”
他把脸转向何树的后脑勺,也许是因为好几天没用过何树的热水,被打动了,这次他不像从前一样强硬,而是打着商量。
“我和他们说了,自从高中转校之后,除了跟着我转过来的老宋和老萧,我还认识了一个新兄弟,我和他关系特别特别铁,甚至也是为了他留在本市上大学,我想带你去见见他们,带你融入我的圈子。”
何树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想哭,事实上,上辈子他除了认识宋耀和萧宿,对于段承寒其他朋友根本就是一知半解,偶尔只能零星的谈话里知道还有谁。
段承寒上辈子从来没说过要把自己介绍给其他兄弟的话。
不然他也不会在段承寒订婚前两天才在高中群知道这个消息。
沈鹿雪小他们一岁,虽然以前跟着转来了一个高中,但不在一栋楼上,以前也隐隐约约的听到过什么论坛校花评选,但是他以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段承寒身上,自然没有对这种事情有过多关注。
再加上段承寒在学校里也没和沈鹿雪有过什么交集,他就更联想不到了。
现在才惊觉,他们在学习没交集不代表私下没交集,段承寒敷衍他说“忙”的假期里,也许都有她的影子。
他们家世相当,假期聚在一起也很正常,而何树,从前并没有真正进入过段承寒假期搭子的行列。
而现在,他要渐渐脱离,段承寒却说要把他介绍给其他人认识?
“段承寒,我明天真的没空。”何树尽量平静地转过身,怎料段承寒躺的很近,两人面对面,中间的距离不过七八厘米,他有点不适应,又清了清嗓子,“我实话跟你说,我跟人约好了,明天去面试,我要打工。”
“你怎么突然要打工了?钱不够了?我说了,钱的烦恼不是烦恼,大不了我给你。”段承寒在说到这种事的时候眉毛好像总是爱皱在一起,他想去拿自己的手机,何树突然按住他的手。
他按住,段承寒不知道为什么也不乱动了,甚至不挣扎,场面一时僵住,何树叹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手:“我知道你们不缺钱,也知道如果我有难处你们会帮我,但这不一样。”
段承寒感觉好像有什么要脱离他的掌控了一样,他胸中有一团火,上面却被盖上了一层黄土,想发也发不出来,他低声质问:“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现在我们都是学生,没毕业,你零花钱多,随便给我点也够我用很久,但这样不行,以后呢?以后我怎么办?就像你之前在宿舍里和我说的,我总要有社会经验,我想为我以后铺点路,我多去尝试几个不同的工作,就可以多积累一点经验,以后不论做什么我都有出路,我能养得起我自己和奶奶……”
“这算什么问题?”段承寒不理解地打断他,“什么叫以后怎么办,我当时就跟你聊了第二条路,以后我可以养你啊。”
何树愣了,他看着段承寒激动的坐起来,侃侃而谈道:“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吗?我说了,钱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咱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等咱们大三了,你就和我一起来我家的公司实习,我可以亲自带你,或者你不想学也没关系。”
他俯下身子,握住何树的肩膀说:“等我们毕业,我直接带你去分公司,你来当我的副手,我给你准备一个宽敞的办公室,你在里面玩手机领工资分红也行,这样不好吗,你何必想那么多呢?阶级不同,看的东西自然也不同,在我们的眼里,见世面远比学习好和工作稳定重要的多,我能带你见世面,看看不一样的世界,你不想吗?”
何树感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越来越看不懂了,段承寒这是……为什么呢?
他们只是朋友,为什么段承寒会设想这些,有钱人会这么好心吗?
他以前以为段承寒喜欢他,可并不是,现在呢?现在是为什么?
“段承寒。”何树的嗓子干涩,挤出来的声音微微发抖,他摆出了一副困惑的样子,一针见血的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
“甚至还能说出让我玩手机领工资的话来。你到底为什……”
“因为我真的把你当好兄弟!”段承寒像是发狂了,他咬牙:“真的,我把你当朋友,你家境不好,我作为你的……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管你不是应该的吗?”他中气十足的说完,看着何树平静空洞的眼睛,好像突然没了力气,转身躺倒在床上。
“你干嘛分那么清楚……换成别人能有幸占到我的便宜,恐怕睡觉都能笑醒,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何树只在心里说了一句果然如此,随后闭上了眼睛,靠着习惯把墙边的灯泡线拉下来,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
“知道了,你就当我享不了这个福吧,段承寒,我说真的,我明天要去打工,早上你吃完饭就自己离开吧。”
身侧的段承寒好似憋着气,在床上大力地翻了两次身,何树本来以为以他的脾气定然要起身走人,没想到他竟然老老实实地睡下了。
何树松了一口气,说不上是因为他不再作妖而感到安心,还是因为段承寒愿意留在这里而感到安心 。
总之,今夜,是他自重生回来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没有梦魇,没有失眠,家里的床铺安抚了他疲惫紧绷的神经,让他能放心地放任自己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