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菌丝囚笼突兀地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恰似锈蚀多年的齿轮艰难转动,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要划破人的耳膜,在这死寂又压抑的空间中不断回荡。
曹岐后背紧紧贴着冰凉且潮湿的青砖,每一次呼吸,鼻腔里都充斥着霉菌那股刺鼻的腐味,混合着金属氧化后独有的腥涩气息,令他几欲作呕。
他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数以千计的青铜鳞片在菌丝分泌出的黏液粘合下,正缓缓聚合成一个个诡异的人形生物。
这些由金属碎片拼凑而成的怪物,表面浮动着一层珍珠母般奇异的光晕,光影流转,透着说不出的神秘。而每当暗红色的孢子在鳞片间隙迅速游走时,就会发出一连串清脆声响,好似算盘珠相互碰撞,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又惊悚。
“退后!”
徐非猛然发力,扯开衣襟,那裂帛声瞬间撕破了凝滞的空气。陡然显现在他胸口的青铜镜,陡然泛起一层幽绿的光,恰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镜面倒映着蜕神茧散发的荧光,在菌丝编织而成的穹顶折射下,投射出无数六边形光斑,远远望去,就如同倒悬着的巨大蜂巢,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最先扑来的青铜俑,在这诡异镜光的映照下,动作猛地一滞,僵直在原地。
紧接着,鳞片接缝处缓缓渗出沥青般浓稠的黑色汁液,那汁液一滴一滴落在地面,瞬间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焦糖色气泡的凹坑,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曹岐的靴底在满地黏腻的胶状物上划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狼狈地朝着祭坛边缘滑去。慌乱之中,他激发赤火,刹那间,赤火所到之处,那些焦黑的菌丝迅速蜷曲成婴儿拳头般大小的球体。
更恐怖的是,球体内部竟传出断断续续的啼哭,那声音仿若来自地狱,令人毛骨悚然。
曹岐瞳孔猛地一缩,只见被烧焦的菌丝断面里,蜷缩着米粒大小的胚胎,这些半透明的小东西,正用针尖般细小的口器疯狂啃食着同伴的尸体。它
们灰白色的表皮随着进食不断涨缩,仅仅眨眼间,就膨胀成拇指大小的肉瘤,那贪婪的模样,仿佛永远也喂不饱。
“它们在进化……”徐非急促地说道,镜光迅速扫向第二具青铜俑。
就在这时,那怪物的胸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化出布满气孔的蜂窝状护盾,每个孔洞中都探出细如发丝的触须,触须尖端不断分泌出黏液,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道彩虹色的蛛网,在这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的精神暗示最多再干扰三次......”徐非的声音里,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
话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第三具青铜俑便发生了惊人的异变。它的头颅突然如绽放的花瓣般裂成八瓣,露出内部螺旋排列的碧玉色尖齿,齿缝间粘连着荧光唾液,拉出蛛丝般的细线。
曹岐反应极快,侧身一个翻滚,就在他躲开的瞬间,原先站立的地面被酸性唾液腐蚀出一个沸腾的深坑,蒸腾而起的紫色雾气中,赫然浮现出数十张扭曲的人脸,那些人脸痛苦地扭曲着,发出无声的惨叫,可转瞬之间,又被汹涌的菌丝无情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徐非突然伸出手,一把拽住曹岐的后领,用力将他往祭坛底部摔去。
两人重重地跌进蜂窝状暗格的刹那,头顶菌丝轰然闭合,那声响如同巨兽猛然合拢颚骨,震耳欲聋。
曹岐瞪大双眼,借助眼底的赤火种,瞳仁中映出青砖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抓痕深浅不一,沟壑里凝结着黑褐色的血痂,指甲碎屑深深地嵌在组成古老符咒的笔画转折处,仿佛在诉说着死者生前最后的绝望挣扎,每一道痕迹都像是封印在这方寸之间的痛苦记忆。
就在两人惊魂未定时,暗格突然倾斜成四十五度角。徐非反应不及,后背重重地撞在刻有“匠”字的青铜闸门上,门环兽首衔着的铜锁,早已锈蚀成翡翠色的氧化物,在这黯淡的光线下,散发着诡异的光泽。
曹岐单手撑住湿滑的砖壁,强忍着疼痛,激发赤火扫过符咒。刹那间,那些抓痕竟突然渗出新鲜的血浆,血浆在青砖表面蜿蜒游走,逐渐勾勒出工整的篆体血字:
【七杀位即生门,蜕神反噬时,敲震宫三寸】
菌丝蠕动声与鳞片刮擦声交织在一起,从头顶迅速逼近,危险的气息愈发浓烈。徐非心急如焚,突然用蜕神茧的边缘划破自己的手掌,鲜血涌出,沾染着荧光的血珠滴落在青铜闸门上。
就在血珠触碰到闸门的瞬间,铜绿斑驳的墙面陡然浮现出银河状的星图纹路,璀璨夺目。天枢位镶嵌的陨铁碎片,正随着地底传来的震动,簌簌掉落锈渣。
曹岐见状,立即用赤火扫过某颗黯淡星辰。刹那间,暗格底部突然塌陷,两人毫无防备地坠入一条密道之中。
密道里弥漫着刺鼻的松香,与某种陈年尸蜡的甜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熏得人头晕目眩。
密道中,腐朽的柏木箱堆积如山,层层叠叠。
曹岐一脚踢开一个箱盖,只见里面露出一把裹着蛛网的刻刀,刀刃上凝结着暗红色的晶簇,那些晶簇还在缓慢地生长,仿佛有生命一般。
徐非捡起一旁的竹简,借助荧光仔细查看,只见墨迹间游走着银线虫般的菌丝,上面隐约写着:“......大衍历四十七年,留逃生密道于茧房坤位......”
白银之海的沙滩边,有人影看着字迹,颤动着睫毛,还有心神。
就在这时,地宫穹顶突然传来一阵重物碾过般的闷响,沉闷而压抑,仿佛有一座大山正在缓缓压下。细碎的沙砾从陶制通风管簌簌落下,洒在两人身上。
徐非神色紧张,染血的手指在石壁上快速摸索,终于在一处剥落的青苔下,露出半截铸铁拉杆,手柄上雕刻的饕餮纹,已被经年累月的汗渍浸出一层厚厚的包浆。
“这些工匠在密道里布置了焚化机关。”徐非喘着粗气说道。
曹岐闻言,赤火瞳仁骤然收缩,他惊恐地看到通风口正渗入水银般的液态金属,那些青铜鳞片在流动中不断重组,变幻出昆虫节肢状的探测触角,正朝着他们缓缓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徐非猛地拽下拉杆。刹那间,幽蓝色的火焰顺着陶管汹涌而出,如一条愤怒的火蛇,席卷了整条甬道。
追击而来的共生体在火焰中瞬间被烧成熔化的铜汁,飞溅的金属液滴在空中凝结成一张张惨叫的人脸,凄厉的叫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转瞬之间,又被熊熊烈焰无情吞噬,化作飘散在空中的金色灰烬。
在热浪扭曲视线的刹那,曹岐瞥见徐非破损的衬衫下,那些随蜕神茧搏动的血管表面,正浮现出与工匠血字完全相同的朱砂色符咒,神秘而诡异。
而挂在少年颈间的青铜镜里,隐约映出密道尽头石门上雕刻的星图——本该是北斗七星的方位,却多出了一颗猩红色的第八星,散发着妖异的光芒,仿佛在预示着更为可怕的未知。
幽蓝火焰在甬道里翻卷出莲花状的死亡波纹,曹岐的视网膜残留着金属人脸在火中扭曲的残影。他踉跄着扶住石壁,指腹传来密密麻麻的凸起触感——那些工匠铭文正在皮下蠕动,如同活物钻进血管。
“前面左转!
”徐非染血的指尖点在星图某处,青铜镜里猩红第八星正蚕食着北斗勺柄。少年白衬衫上的绛色血渍突然开始增殖,在布料表面生长出细小的青铜鳞片,衣摆扫过之处竟在地面刮擦出点点火星。
曹岐的赤火瞳仁忽明忽暗,残余源质在经脉里发出灼烧般的刺痛。当他挥臂斩断袭来的青铜触须时,分明看到徐非后颈皮肤下凸起蛛网状的菌丝脉络——那些朱砂色符咒正顺着脊椎向大脑蔓延。
甬道拐角突然隆起肉膜状屏障,表面布满跳动的青铜脉管。徐非突然将蜕神茧按在屏障中央,结晶内的胚胎六对复眼同时睁开,猩红光线交织成北斗吞月之相。
“就是现在!”他厉喝时嘴角溅出荧蓝色血沫,曹岐的赤火精准洞穿天璇星位。
肉膜炸裂的瞬间,数以万计的青铜鳞片如暴雨倾泻。曹岐翻滚着躲过致命一击,却感觉脚踝被菌丝缠住——那些本该攻击敌人的金属丝线,此刻竟全部涌向徐非手中的蜕神茧。少年站在星图投射的光晕里,破碎的镜面折射出他嘴角诡谲的笑意。
“多谢。”
徐非指尖抚过镜面第八星,曹岐脚下的青砖突然塌陷成流沙漩涡。菌丝编织的青铜网在头顶瞬间闭合,将曹岐与数十具新生的青铜俑封锁在墓室之中。
曹岐的赤火在瞳孔深处压缩成针尖大小的白炽光点,这是他为徐非准备的最后杀招。
当少年贴着穹顶阴影悄然逼近时,那些随呼吸起伏的朱砂符咒在曹岐的夜视能力下纤毫毕现——符咒末端连接的根本不是血管,而是钻入骨髓的青铜菌丝。
蜕神茧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震颤,徐非身形微滞的刹那,曹岐眼中的白炽光焰轰然炸裂。蕴含最后源质的赤火竟不是射向敌人,而是烧穿了徐非背后星图中第八星的位置。
整座密道突然响起千万面铜锣同时破碎的轰鸣,猩红星光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徐非惊愕地看着手中青铜镜浮现裂纹,那些即将成型的背刺菌丝在红光中枯萎成灰。
曹岐咳着血沫瘫坐在星图阵眼,指尖还捏着半片从徐非衣摆撕下的、生长着青铜鳞的布料。
他们脚下突然浮现出工匠们雕刻的青铜卦盘,六十四个卦象正在疯狂轮转。蜕神茧表面的胚胎突然发出愉悦的嗡鸣,密道尽头缓缓升起的石门表面,第八星的位置赫然镶嵌着徐非手中那面出现裂痕的青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