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沉闷得让人窒息。四周的墙壁像是在缓缓向内挤压,将这狭小空间里的每一丝生气都要压榨殆尽。昏黄黯淡的灯光无力地摇曳着,在墙壁上投下扭曲而诡异的影子,与曹岐满脸的怒容相互映衬,更添几分压抑与紧张。
曹岐的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蜿蜒的蚯蚓。往日清澈的瞳孔此刻爬满血丝,像是被人用朱砂笔狠狠划了几道。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旁的陆同怒吼:“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救他们!”他心里清楚,陆同本有机会把纪叔带回来。
陆同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这次行动本就是他和曲扶摇共同策划的,将曹岐和老纪送入莫兰教内部时,那些刻意模糊的细节此刻都化作带刺的蒺藜卡在喉头。他抬眼看向曹岐,余光瞥见曲扶摇颈间的紫玉项链在阴影中泛着幽光,坠子上的眼瞳花纹仿佛在无声蠕动。
曹岐并不傻,心里早就觉得事有蹊跷。自从遇到无头尸体,又被莫兰教当成神子后,他就感觉陆同像是故意为之。虽说陆同声称是以观察者的身份记录半魇的行为,但每次都在最后时刻才现身。这次情况更糟,杨叔、纪叔和小歌都没能平安归来。曹岐紧紧盯着陆同,他不敢回头,更不敢质问曲扶摇,满心愤怒与恐惧,只能冲着陆同发泄。
曲扶摇见状,缓缓站起身,走到执拗的曹岐面前,轻声细语地解释:“小岐,事情还没完,他们不会有事的,相信姐姐,好吗?”她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曹岐的头顶。
温软的声线裹着檀香气息拂过少年耳畔,曹岐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一时语塞,他怎么能把怨气撒在姐姐身上呢?他深吸一口气,不想再待下去,默默转身,离开了房间。
“咔哒”一声,曹岐轻轻带上房门。
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心情压抑,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浓郁的黑色源质光点。外面的走廊幽长而寂静,惨白的灯光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散发着微弱而冰冷的光,将曹岐孤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忽明忽暗,黑色源质光点如同挣脱囚笼的萤火虫,在指缝间疯狂流窜。这些蕴含着腐朽气息的光斑所过之处,墙皮迅速泛起焦黑,像是被无形之火舔舐过的羊皮纸。
回来之后,他就察觉到有些异样。他口中所说的“他们”,不仅是前辈和同事,还有好友李修仪。如今,他的精神海里再也感受不到那熟悉的身影和声音。
不像以往李修仪沉睡时,他还能有所感知,这次是彻底消失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蜕神茧的内部空间,可他也不知道李修仪是何时不见的。
愤怒让曹岐对魇的压制有所松动,黑色源质光点不断向四周飘散。
恍惚间,他听见白银之海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那个蛰伏在意识深渊的黑影正用利爪刮擦着精神壁垒,在囚笼上刻下一道道猩红的刻痕。
他赶忙集中精神,催动源质,将这些光点一一收回体内。每一粒光点融入身体,都让他冷汗直冒,那种大脑被啃噬的感觉,令他牙齿止不住地打颤,身体也慢慢向下滑。
曹岐突然想起在溶洞里跪倒在地的徐非,他身上也有魇的气息,而且徐非对莫兰教似乎了解得更多。他还记得那个白袍司命称徐非为“实验体 07”。白银之海中,黑影挣扎了一阵,还是不甘心地被海水压回海沟,它那频率异常的咆哮,仿佛在宣告下一次出场绝不会失败。
曹岐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扶着墙壁,来到徐非休养的房间外。曲扶摇对徐非的安排有些奇怪,显得格外无视,只是让温望给徐非治疗后,就把他留在了这里。
曹岐推开门,发现徐非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张了张嘴,却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只是朝靠在床边、被开门声吸引的徐非轻轻点了点头,正准备关门离开时,听到徐非略显虚弱的声音:“他们想要的就是你们的人进去,当作暗子,所以不用太担心。”
徐非很理解曹岐的心情,看着他微红、还未完全消退的眼眶,以及满是疲惫的身形,招呼他坐下后,继续说道:“有些东西你感受不到,在实验室中那两个人的精神海里有一层屏障保护。”他看着站在床边神色憔悴的曹岐,难得地安慰道:“别想太多,你不是还有三个,不对,两个问题吗?想好要问什么了吗?”
曹岐本就是为此而来,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看着徐非微微挑起的眉头,思索片刻后问道:“你身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徐非早有预料,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说道:“不知道,是一种能吞吃我源质的东西。”说着,他笑了笑,“因为它,我成了你们口中的觉醒者,可它也在慢慢吞噬我。”
曹岐愣住了,看着轻松说出自己秘密的徐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倒是徐非的话,让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如对方洒脱:“也没什么,就当在身体里养个特别的东西吧。”
曹岐心中有了猜测,试探着问:“是和莫兰教有关?”
徐非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确定这是第二个问题?”
曹岐看着微笑的徐非,实在难以想象他曾在实验罐里遭受过怎样的痛苦。两人都不再说话,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徐非轻声说:“没想好就留着下次再问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曹岐微微点头,就在这时,一股震动从脚下的地面传来,他差点摔倒。两人稳住身形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向不远处的窗外。
窗外,远处的大山像是一头蛰伏已久的巨兽,此刻正发出沉闷的轰鸣。滚滚烟尘从大山深处汹涌升腾而起,犹如一条黑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地直冲向天际。
视线尽头那座正在崩塌的山峦扬起遮天蔽日的尘暴。在无数碎石与断木组成的黑色洪流中,他分明看见有崎岖扭转的巨木刺破山体。
与此同时,强烈的源质波动毫无征兆地扩散开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曹岐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憋闷得厉害,脸都涨得通红。
在令人牙酸的岩石撕裂声中,遥远的地底传来悠长的叹息,那声音既像是万吨海水挤压岩层的轰鸣,又像是无数亡魂在深渊尽头齐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