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大在九月初开学，虽说是在本市，但从家里到学校还是要一个小时。
宁清和叶斯不同专业，不过幸好宿舍都在一栋楼。
作为一个百年老校，Z大在国内的名声也不小，而王牌专业的物理系每年的分数线更是高得离谱。
叶斯也就比最低录取分数线高了两分，踩着线进来的。
父母送他们来学校，整理好宿舍床铺就相约一起去逛校园了。
叶斯看他们一走，揽着宁清跟没骨头似的贴在他身上，“怎么就开学了，我还没玩够。”
宁清捏了把他的脸，“这两天也没课，把生物钟调过来。”
“调不过来。”
这几个月叶斯已经玩疯了，每天晚睡晚起，好不快乐。
今天是注册时间，明天领书后天上课，上一周课之后才正式开始两个星期的军训。
虽然玩的时候叶斯可以不在乎被晒，但是让他军训，别提多痛苦。
不过再怎么样，叶斯也不可能把自己腿打断逃过军训。
自从父母回了家，叶斯就把戒指从食指戴到了中指上，有人来问他要微信号就直接说自己有对象了。
军训的时候叶斯已经和班里大部分人混熟了，有人问他对象是谁，刚开始叶斯还避着不说。
直到军训结束那天，他在学校表白墙上看到了一堆人和宁清表白。
叶斯暗戳戳匿名发了条帖子，【已有对象，别追】
第二天就一堆人疯狂回帖。
【辟谣！没见过宁清对象！】
【发帖人是正主吗？】
【没见过宁清身边有女生！】
叶斯很无语，非得是女生吗？！
然后他继续暗戳戳发帖子，【保真，宁清有对象！】
为了这事他每天都在和不死心的人说宁清有对象，但就是不说清楚对象是谁。
叶斯没问过宁清这些事，反正以宁清的性子有人表白也会一句话让对方死心。
倒是叶斯自己想说清楚又碍着宁清的名声没说得那么明白，然后被人疯狂怀疑。
这样子持续了几天，有天表白墙上出现了条帖子。
【我是宁清，我有男朋友，不接受表白。】
宁清甚至都懒得匿名，直接自报家门。
叶斯当做不知情的样子发信息问他，【干嘛呢】
【当众出柜？】
宁小清：【再不说清楚你就能和人家对骂了】
叶斯继续装，【什么对骂？】
【发生了啥】
宁清直接把叶斯发的几条匿名帖子给他看。
叶斯不出声了。
宁小清：【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
叶小斯：【这不怕你被人骂嘛】
【又不是谁都能接受同性恋的】
宁小清：【又没碍着他们】
叶小斯：【但有些人就是嘴碎】
【我就怕哪天听到你被骂】
【谁知道你自报家门了】
宁小清：【多大点事】
叶斯乐了。
在宁清眼里，其实他直接说自己对象是男生也没什么，反正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
既然宁清都这样子，叶斯也就没有顾虑，每天和宁清同进同出。
于是乎某天有人又匿名发帖说，【感觉宁清的对象是物理系的一位帅哥。】
立马有人疯狂回帖。
【我是物理系的，确实不止一次在系部看到宁清】
【我靠真的假的】
【是物理系那个叫叶斯的帅哥吗？之前要过微信号，被拒了，他说他有对象了】
叶斯看到这些，立马发了个帖子，【他俩就是一对！】
他天天在表白墙冲浪，有点风吹草动都知道，一看有人这么说了，马不停蹄出了柜。
宁清看到这个帖子还觉得好笑，扭头就给叶斯看，“这怎么那么像你。”
叶斯眨巴眨巴眼，说：“撞头像了吧。”
“知道是你。”
“那咋了，就你能出柜啊？”
叶斯这会儿说得理直气壮，每天和宁清都跟普通小情侣一样约会。
直到国庆回家时，因为这一个月过得太自在，忘了还没跟家里出柜。
所以回到家，叶斯坐在房间里无所事事，他的几个兄弟放假又不回家，也没人能约出去玩。
晚上叶斯下楼找宁清，拉着人出去约会。
两个人在学校里都习惯了在一块，约会回来在楼梯间叶斯抱着人死活不乐意撒手。
“明天咱们出去玩吧？”
“去哪？”宁清问。
“不在家里就行了。”叶斯抱着宁清叹了口气，“连手都不能牵。”
说完，压着宁清的脖子去亲他的唇。
楼梯间的声控灯暗下来，宁清搂着叶斯回应他的吻。
两个人吻得入神，没听到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直到声控灯亮起来，宁清抬眼看过去，对上了叶新诚的目光。
……
其实叶斯想的是，他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叶新诚和万小薇坦白。
谁知道被正巧下楼的叶新诚撞到了。
两个人自从谈了恋爱就没少在楼梯间接吻，偏偏这一次翻车了。
叶新诚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很让人发怵，盯着他们看。
宁清刚要开口，叶斯就把他拦住了，“你先回去。”
叶斯现在头脑清醒得可怕，如果宁清开了口，那叶新诚很可能会连带着宁清一起骂。
宁清看向叶斯，抿了抿唇，“嗯”了声，走出了楼梯间。
叶新诚转身回去，叶斯赶紧追上去。
万小薇坐在客厅，见到他俩，有些惊讶，“小斯你回来了，你老爸刚说想去找你宁叔……”
“叶斯，你给我解释清楚。”
万小薇的话被叶新诚打断，这会儿万小薇才注意到叶新诚铁青的脸色。
“怎么了？”
叶新诚很少指名道姓地叫叶斯，这么多年，都没跟叶斯说过重话。
叶新诚站在客厅，看着叶斯站在门口没动，大吼，“你给我过来！”
万小薇被吓了一跳，看着叶斯，一脸疑惑。
叶斯走过去，无所畏惧地对上叶新诚的眼，“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谈恋爱了。”
“谈恋爱就谈恋爱，发这么大火干嘛。”
万小薇企图说话缓解这个气氛，但叶斯一脸平静，缓缓道，“是和宁小清。”
万小薇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什么？”
“我和宁小清在谈恋爱，很久了。”
叶新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和小清谈恋爱？你脑子有病吗？！”
“我很正常。”叶斯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握成拳，一字一句地说，“我喜欢他。”
“叶小斯，你等会儿，我现在有些反应不过来。”
万小薇被这个消息刺激得有些懵，叶新诚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是不是我没看到你俩你还打算一直瞒着我们？”
“我没有。”叶斯对上叶新诚的目光，“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们。”
叶新诚瞪着他，“告诉我们又怎么样？让我们支持你吗？叶斯，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新诚兴许都不会这么生气。
但偏偏就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这一幕，才会让叶新诚气得毫无理智。
“你知不知道你们两个都是男的！和女生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你在跟谁谈恋爱？宁清！你让他父母怎么看你？你俩一起长大，现在在谈恋爱？叶斯你疯了是不是？！”
“我他妈脑子很清醒！”叶斯红着眼睛大吼，“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我又他妈没犯法！”
“啪！”
叶新诚的巴掌落下得突然，几个人都顿时愣了。
叶斯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划过刚刚被扇过的左脸。
万小薇愣愣地看着叶斯，叶新诚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没有人会想到叶新诚会动手。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扇叶斯。
从小到大，他们对叶斯无非是骂，就算是打也是小时候太闹腾不轻不重拍他屁股。
就没有像这样了不留余力地扇一巴掌。
叶斯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像以前他和父母吵架那样，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他没有下楼，直接坐了电梯跑出了小区。
漫无目的，只是在大马路上疯狂地跑，一直到累得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蹲在路灯下，低下头埋在膝盖上。
脸颊上的巴掌印还在隐隐作痛，叶斯都能感受到那清晰的五根手指。
重得现在叶斯的耳朵都是嗡嗡嗡的。
很疼很疼。
叶斯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
脸颊疼，心脏也疼。
他不敢相信这些年纵容他的父亲会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叶斯闭着眼睛，任由眼泪不停地流出来。
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他没管，但打电话的人却坚持不懈地一直打一直打。
叶斯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三个字就接了下来，没等对方说话，就带着哭腔喊他，“宁小清，我被我爸打了。”
……
宁清找过来时叶斯就坐在地上，脑袋靠着电线杆，睁着眼睛抬头看着那刺眼的灯光。
“叶小斯。”宁清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巴掌印，心脏顿时一疼。
看到他，叶斯也不管这是哪里，张开手就把他抱住了，埋在他怀里静静地哭。
宁清摸着他的后背，轻声说，“不哭，不哭。”
他越这么说，叶斯就越哭得大声。
“我他妈就是喜欢你怎么了，他骂我干什么，我又没犯法，他还打我，凭什么打我啊，我做错什么了我……”
叶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哭还一边骂，“我不就谈个恋爱吗，我又没有去放火杀人，他打我干什么，好疼，我他妈疼死了。”
宁清不停地哄他，一边听着心也一边跟着疼。
一直到叶斯自己哭累了，眼睛都哭疼了才停下来，但嘴里还是在不停地骂。
“我又没做错什么，他还打我，靠，有本事他打死我啊，怎么不直接拿刀砍了我，我真的草了，谈恋爱怎么了，同性恋怎么了，妈的，我他妈就谈了怎么了。”
宁清低头亲亲他的脸颊，轻声说：“不生气了，给我看看你的脸。”
叶斯抬起头，眼睛被灯光刺得疼，但还是睁着看着宁清，“我就跟你谈恋爱，我他妈气死他。”
宁清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而后捂住他的眼睛，“带你去拿冰敷一下。”
“不去。”叶斯闭上眼，睫毛滑过宁清的掌心，“疼死我算了。”
说是这么说，但宁清拉他起来的时候还是乖乖跟着宁清走了。
宁清去小卖部里买了瓶冰饮料，和叶斯去了附近的公园，让他坐在长椅上，轻轻地把饮料放在他脸上。
叶斯疼得往后缩，“他妈的疼死我了。”
“忍忍。”
宁清按住他的后脑勺没让人再动，轻轻把饮料瓶贴在他的脸上。
顶过最初那会儿阵痛，后面就没什么感觉了。
叶斯看着宁清的脸，过了会儿就觉得眼睛干涩得疼，索性闭上了眼。
宁清换了个手拿饮料，用那只冰冰凉凉的手压在叶斯眼皮上。
两个人都没说话，宁清就这样帮他冰敷了很久，一直到饮料变温了才放下。
这会儿叶斯的火气也被冰得差不多，睁开眼，拿出手机开了前置，一看到脸颊那个五指分明的巴掌印，脱口而出一句“我操”。
宁清轻轻摸了摸，问：“还疼吗？”
“冻麻了。”叶斯眨眨眼，“眼睛也麻了。”
宁清把饮料打开，递给叶斯喝，“消消火。”
叶斯仰头喝了一大口，喝完接着骂，“操，怎么不直接打死我了，老子就谈个恋爱，至于嘛。”
“你们吵了什么？”宁清问。
叶斯回想了一下，然后把当时的场景跟宁清描述了一遍，说到叶新诚扇他一巴掌火气又上来了。
“我操我都不知道我说了什么，他就突然给了我一巴掌，疼死我了。”
宁清摸摸他的发顶，说：“我跟我爸妈说了。”
叶斯抬头看他，讷讷地问，“怎么说？”
宁清在他旁边坐下，缓缓道，“实话实说。”
那会儿宁清回到家，正好宁远杰和杨琳都在，他也没犹豫，坐在他们面前，直接开口。
“我谈恋爱了。”
宁远杰和杨琳有些惊讶，但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就听到宁清说。
“和叶小斯。”
这个答案出乎两人的意料，目光里充满了震惊。
杨琳呆滞地问，“你，和小斯，谈恋爱？”
“对。”宁清看着他们，“谈了很久了。”
宁远杰站起来，指着他，憋了半天才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宁清与他对视，平静地说，“我知道。”
“不是。”杨琳揉揉额头，问，“你怎么回事？”
“我喜欢他，就这么回事。”
“宁小清，你非要这样子惹我们发火吗？”杨琳觉得很心累。
自从宁敛的事结束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生过气了。
宁清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们，“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承担。”
“你能承担？”宁远杰拍了拍桌子，“你能承受世俗眼光？任由别人在你们背后骂你们，说你们有病？”
宁清点头，“我能。”
“你可真是厉害啊你，宁清。”宁远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宁清，丢下一句话，“你和宁敛简直就是亲兄弟！”
说完就回了房，狠狠摔上房门。
宁清静静坐在杨琳面前，等着杨琳跟他说话。
但是等了许久，只听到杨琳叹了口气，“小清，我真的……”
后面那半句话杨琳没有说，但宁清听出来了。
杨琳真的很失望。
宁敛没有听话，宁清也还是那么叛逆。
宁清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杨琳已经站起身，走回了房间。
宁清在客厅坐着发了很久的呆，也没听到宁远杰他们两个人出来。
一直到万小薇给他打电话，让他出去找一下叶斯。
宁清这才从家里出来。
两个人靠坐在长椅上，叶斯叹了口气，“不想回家。”
“带身份证了吗？”
“没有。”
“那我们今晚就只能睡这里了。”
叶斯“啧”了声，拍了拍被蚊子叮的大腿，拿出手机在列表里找人。
周亭昀和段枫祺在b市，杜楷之在S市，白殷然稍微近点，但也在邻市，没回来。
翻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个可以收留他俩的地方。
叶斯叹了口气，对着黑漆漆地公园发了个朋友圈
【出柜之后离家出走流浪街头的两个人】
还特意屏蔽了家长。
发出去没几分钟，群语音就打了过来，叶斯接了下来。
周亭昀问，“你俩干嘛了？”
叶斯开了摄像头给他们看自己脸上的巴掌印，“被我爸撞见接吻了，给了一巴掌。”
段枫祺看着就觉得疼，“我的妈呀，这也太狠了吧。”
“宁清呢？也被赶出来了？”杜楷之问。
“出来找我的，但也差不多回不去了。”叶斯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妈的，气死我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经历了什么，但兄弟就是兄弟。
白殷然说：“你俩在哪呢？看看附近哪家酒店是我家的，先去找地方住，在公园里喂蚊子多痛苦。”
“没带身份证。”
“让他们打电话给我爸，我待会儿和我爸说一声。”
叶斯站起来，和宁清一起走出了公园，在附近就看到家酒店，发给他们看，“谁家的？”
“我家的，你去让他们打电话给我爸，我说一声。”杜楷之说道。
关键时刻还是靠兄弟。
虽然相隔千里，但一个电话就能解决所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