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打开看,便啐一声,“平儿这小蹄子,定不知可儿这兄弟是个何等样的神仙人物,只小家子气地预备了这点子,过于简薄了。”
说着话儿,秦可卿已是忙进了内间去带了秦钟出来。
那门帘挑起来的刹那,贾琏瞧见了内间的情形——窗下的坐炕上,宝玉与秦钟隔着炕桌对面而坐,秦钟背对着门口,宝玉正对着门口。
于是贾琏清楚地看见,宝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钟看,都看傻了。
是真的「目不转睛」,眼珠儿都不酸的那种,贾琏自己恐怕也就是十五秒就不行了,宝玉这估计都得有半拉时辰了。
秦可卿进内,轻声与秦钟说话,然后秦钟站起来,转过身来——
贾琏瞧见秦钟的相貌,便也明白了宝玉的心情。
秦钟生得真是粉面朱唇、眉眼如画。单就这五官相貌来说,甚至还在宝玉之上。
只是,过于阴柔了些。按照高熙自己的世界来说,这长相是标准的顶级「小男娘」。
尽管贾琏也是收用过几个清俊小厮的,但是穿越过来的高熙却不好这口,于是也就只是看看,心里毫无波动。
秦可卿引着秦钟走到贾琏面前来,秦钟照着秦可卿的吩咐给贾琏见礼,规规矩矩,怯怯生生。
宝玉依旧瞪着他那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秦钟,一路跟随而来。随着秦钟一起给贾琏抱拳,“琏二哥来啦。”
贾琏便眯了眯眼睛,合着他在外边说了半天话了,这宝玉竟是压根儿都没听见!他的魂儿看来是都被秦钟给勾走了。
这小子,果然是个双向啊!
贾琏便一笑,“秦兄弟生得可真好,与宝玉一处站着,竟是珠联璧合。”
“今儿既是你凤姑娘与你们一起组的局,这见面礼就叫你凤姑娘替我也代了吧。待得改日咱们爷们儿重聚的时候,我再格外给你重备见面礼。”
贾琏虽说对秦钟无感,但秦钟是秦可卿的兄弟,他得看秦可卿的面儿。
贾琏趁机看一眼秦可卿,可她低低垂着头,完全没跟贾琏对眼神儿。
王熙凤听过贾琏的话,却是高高兴兴地将那一包见面礼给了秦钟,笑说:“都是平儿小家子气,这点子东西原拿不出手,你暂且收着就是。等改日你琏二爷格外给你备礼,就叫他再替我出一份儿就是!”
两人这般不分你我的,看得尤氏等人都笑。王熙凤面上开花儿,心里更甜。
王熙凤说「简薄」了,可是尤氏和秦可卿等人如何不知道这两个小金锞子的分量,用这个给秦钟这么半大的孩子当见面礼,这便不但不简薄,反而有些重了,于是都急忙引着秦钟行礼致谢。
贾琏既来了,尤氏忙吩咐银蝶引着贾琏落座,吃茶。
那边厢丫鬟婆子们早已摆上骨牌来。
原本王熙凤、尤氏、秦可卿三个,另外再叫佩凤或者偕鸳补上一人;如今因贾琏来了,于是尤氏出于礼数也得先让让贾琏。
贾琏却笑着摇头,“你们玩儿,我在旁瞧着便是。”
王熙凤听出他语声里欠欠儿的,便扭头冷笑:“我听出来了,琏二爷这是瞧不起我们几个,觉着我们赢不了你的!”
佩凤笑着凑趣儿,“爷们儿这般自信,若只是我们几个,我自然是信的;可今儿却是凤姑奶奶来,我倒不信凤姑奶奶也赢不下来。”
偕鸳便拱火,“我想看琏二爷与凤姑奶奶拼一场,叫我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丫鬟婆子们也都笑成一片,都怂恿贾琏上桌。
尤氏和秦可卿这便也都笑着邀请。
今日这个局本来就是单为王熙凤设的,就是让她过来散心高兴。而在场的谁不知道,王熙凤的一颗心都拴在贾琏身上。贾琏上桌陪王熙凤抹骨牌,可比任何人都更能让王熙凤高兴!
所有人都这么起哄,贾琏拗不过,笑吟吟起身,“既然大家伙儿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也陪你们凤姑娘玩儿两把。”
贾琏上桌,摸起来牌,一直用指腹搓着,满面的高深。便桌上尤氏、秦可卿和王熙凤都不敢怠慢。
结果开牌,贾琏一输到底。
众人都是大笑,王熙凤红着脸瞪他,“你可别跟我们藏着掖着的。若你故意输,那我便是赢了也没趣儿!”
贾琏依旧一脸的认真,“谁故意输你了?我可是爷们儿,爷们儿都是要脸的,我绝没想输你,我是要赢的!”
结果再开,他再输,他手里的牌毫无章法,输得稀里哗啦。
贾琏却越挫越勇,身子慵懒地侧歪在椅子上,却还主动招呼,“再来!”
王熙凤摸牌,一边狐疑地瞧贾琏。就在这时,只觉桌下伸过一根指头来,勾住了她的左手。
王熙凤一怔,旋即意识到这是贾琏,心内一股子狂喜,眼前的牌全都顾不上了。
贾琏的指头勾着她的指头,状甚狎昵。王熙凤这把输得很惨。
尤氏和秦可卿都很惊讶王熙凤这把竟然也输得这么毫无章法,不过尤氏在对面,看不见贾琏与王熙凤的情态,倒是坐在贾琏另一边的秦可卿察觉了他们两个的小动作。
秦可卿低低垂头,极力将视线避开他们两个,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
只是心底,还是控制不住,涌出小小的酸意。
今儿琏叔这全是冲着凤哥儿来,摸牌时也故意用惨败来哄凤哥儿欢喜。便是当着她的面儿,亦毫无遮掩。
看来琏叔已是放下了与她之间的那场纠葛,琏叔心中所系的自然唯有凤哥儿。
这样想来,她自己倒也如释重负。心底默默提醒自己:琏叔放下了,我自己也该放下了。
秦可卿努力说服自己,心在牌局之中渐渐平静下来,只专心去关注牌面,不再介意贾琏与王熙凤近在身边的小动作。
王熙凤从方才的羞涩之中也点点恢复了平静,心情大好,于是牌局又开始风生水起。
倒是秦可卿这边有些丢盔卸甲,不过她也不恼,总归今日一切都是要哄着凤哥儿开心就是。
她又输一把,状似懊恼地掏筹码,正在这时,却忽地只觉一只手从桌下伸过来,轻轻浅浅地捞住了她的手。
身体的记忆倏然苏醒,秦可卿半边身子已是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