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冲贾琏做了个鬼脸,伸手替贾母轻轻拍着后背,“老太太缓口气儿。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太太如今子孙满堂,乐还乐不过来呢,可别叫琏二爷这一个给气坏了。”
贾母这才无奈瞪了贾琏一眼,半转身与鸳鸯数落:“你可不知道,这小子从小就会瞪眼说瞎话。最可气的是,我明明知道他在胡扯,却又找不出他的错处来。让我真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成,却还不敢轻易就放了他出去。”
鸳鸯便笑,“那我倒好奇了,想问问琏二爷,究竟定下给族学的太爷预备好见面礼了没有?若是预备好了,那就说明琏二爷前头那一番话是可信的,老太太便也犯不着再跟他生气;可若是琏二爷压根儿还没预备好,那琏二爷方才那番话可就是打马虎眼,老太太该怎么罚他就怎么罚他!”
贾母赞赏地瞟一眼鸳鸯,“嗯,这个法儿好!”
贾母神色和缓了些,扭头又瞟贾琏:“你说说吧,最后定了什么礼,拿出来也好我瞧瞧新鲜。”
贾琏垂眸轻笑,赶紧从随手拎的书箱里掏出一个锦盒来,“给族学太爷预备好的是一方上好端砚,呵气即可成墨。送这样礼,一来是族学太爷为当事老儒,送文房四宝自然最是体贴;再加上端砚一个「端」字,赞誉他老人家人品端方贵重~”
鸳鸯过来接过,双手捧给贾母。贾母亲眼瞧了,方点头,“尚可。”
贾琏接着又将书香里码的二三十个小荷包里拣了一个出来,呈给贾母:“这些小荷包是赏给学中子弟,勉励他们好好念书,来日为宗族增光添彩。”
贾母打开一瞧,是每人两个小金锞子。虽说是空心儿的,但是对于少年学生来说已经足够体面。
贾母满意点头,“虽说他们多是旁支的子弟,但是也要叫他们知道,他们在咱们的心里一样儿的金尊玉贵。若来日高中,入朝为官,自然又是咱们一大家子共同的好事。”
贾琏含笑点头,“孙儿正是此意。”
不过贾母旋即细瞧了瞧小金锞子上头的刻字,却不由得皱眉,“不过你这上头给錾的什么字儿?有好好的「笔锭如意」不用,为何要用这什么「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这哪里是送给学生的?”
鸳鸯在贾母身后已是笑得眉眼儿都飞起来了。
贾琏也臊得脸上发热。这些金锞子是上回为了做那些金项圈儿,一起做的;今儿自然是他临时起意,小金锞子也是临时抓来应景儿的罢了,就也顾不得上头錾的是什么字儿了。
贾琏赶忙解释,“这便是孙儿的错,方才叫他们去置办得急,那几个小幺儿八成都不认得字儿,这便人家给什么就买什么来了。”
“待会儿孙儿出门去族学,先飞马去一趟金店,先换了回来再去族学就是,耽误不了时辰的。”
贾母这才点头,“如此办吧。”
贾琏接回荷包的同时,抬眸又瞟了一眼鸳鸯。眼角含情露意,聊表感谢。
贾琏正与鸳鸯眉来眼去之间,只见一个大丫鬟从外面跑进来,顾不得仪态,慌里慌张求救,“老太太快去瞧瞧吧,老爷都快把珠大爷给打死了!”
贾母一听也是惊得魂儿都飞了,忙起身由琥珀、翡翠等几个大丫鬟们扶着,直直奔出门去了。
鸳鸯没跟着去,等他们都走远了,方从罗汉榻后面绕过来,远远近近瞄着贾琏笑。
“琏二爷从小就被人拿来与珠大爷做比,琏二爷习武,珠大爷习文,习武的总是败给习文的,说又说不过,又不能动手打,于是这些年只能吃些哑巴亏。”
“甚至二老爷门下那些清客,不少人撺掇着,说不如拿琏二爷外祖家的事做文章,叫朝廷褫夺了琏二爷承袭爵位的资格,叫珠大爷来袭爵,也好中兴荣国府。”
“幸好大老爷凡事糊涂,却在此事上未曾糊涂,一力拦着;老太太也依旧看重琏二爷,当场训斥了二老爷,这才叫那帮子门客不敢再搅事。”
“可眼见着这些日子来,琏二爷却是扳回了局面,反倒越发占了上风。今儿就是琏二爷给珠大爷设的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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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鸳鸯提及他的外祖家,贾琏心下便是幽幽一颤。
贾琏生母的身份,在原书里是一个谜。
不过就凭贾赦乃是荣国府袭爵之人,那贾琏生母的家世只会比王夫人还高,绝不可能低于王家。
这样高门大户的外祖家,原本能成为贾琏的一大助力。只是可惜,原书里只含含混混在后头小红那「一堆奶奶」的绕口令里似乎提过那么一嘴,之后就再也难寻影踪。
贾琏也曾试着翻动原主的记忆。可原主就好像故意压制一般,竟将那段记忆压缩到几乎消失,就仿佛那段记忆对原主曾经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于是原主刻意忘记了一般。
从他穿来这些日子,贾府上下更是无人提及他外祖家。
综合以上,他不能不得出一个结论:他外祖家怕是犯事了。
一个比王家更为高贵的世家大族,能犯下的事,又能是什么事?
贾府都怕这家姻亲会连累自己,于是上下内外一致缄口不提——想来他外祖家这罪也是严重到极点,最有可能怕是搅入了朝堂争斗,甚至皇子夺嫡!
贾琏想追查,却知道自己目下实力不够。若这时候冒冒失失追查起来,恐怕连自己都要断送进去。
今日再听鸳鸯这样影绰绰提起来,就更觉脊背生寒——原来贾政的门客还想利用他外祖家的事,褫夺了他承袭家族爵位的资格!
那这件事,他必须谨慎从事,更不可贸然推进。
贾琏打定主意,便岔开话题,回头指门外,“方才跑进来的那位姐姐是……?”
鸳鸯无奈,“啧,刚想夸琏二爷如今进益了,结果琏二爷就又犯傻了。琏二爷不会连二太太跟前的彩云都不认得了吧?”
贾琏张了张嘴,“哦,原来是彩云姐姐啊。咳,也怪彩云、彩霞两个名字像,模样儿也像,我倒给混淆了。”
这可是实话:看完原书,他到底也没搞清楚,跟贾环好的那个究竟是彩云,还是彩霞。
鸳鸯轻叹一声,“也是,这府里内外丫鬟忒多。哪位主子跟前不是五六七八个的,也难怪琏二爷看花了眼,认不清楚了人。”
贾琏一笑,觑着左右没人,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鸳鸯的手。
“丫鬟虽多,可是鸳鸯却只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