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觉得这人声音如此熟悉,她上前几步,里面赫然就是那个从水里救上来的少东家,往前几步,走到马车帘子前,踮起脚仰头同他说话,
“李少东家,原来你还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想到方才的问话,宁兰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释然道,“那些话都是随口瞎编的。”
季宴清闻言挑眉看她,并不接话,她站在车外,他坐在那一抬眼就能看到她扬起的下巴,小巧莹润,一只手便能把控,手莫名有些痒,
压下手中那股怪异,转而问道,“当初你弃我而去,怎的又落到拐子手里?";
宁兰心知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清楚,自己为了救他才分开走的,他听了便不说话了,看不出来信还是不信。
季宴清并不在乎她是为什么离开,趋利避害,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她当然也不能免俗,之前算是一笔勾销了。
宁兰换了话题指着吴今尝试着问道,“这可是你镖局的随从,我身上钱财都失了,能不能让他通融通融,把这匹马给我,我也好归家。”
还没等他回话,几个年老男子过来靠近地上的尸体,吴今迎接过去,原来本地里长赶到,问清楚状况,收敛完尸体,便牵着马匹套着车走了。
看着那马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这马是彻底没希望了,宁兰气的转身就走。
她得想办法回清水县试试能不能穿越回来,现在身无分文,又没有户籍,也不知道能不能寻个活计做。只是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当是困难的。
想来想去只觉得前途渺茫,自己现在没有户籍,世道又这么混乱,县衙差役竟然勾结人贩子光天化日拐卖女子。
刚走两步便被吴今拦住,宁兰没好气瞪他一眼,还不解气,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都是这个害人精害她现在没了钱,也没了马,还拦住自己路,不耐烦重重推了他一把,“拦我做什么?”
吴今一时不防备,被她推了一个趔趄,看了眼车厢方向,殿下还没下令让她走,她自然不能走。
季宴清打定主意用手敲了敲车厢,“宁娘子可想好今日夜晚食宿?你身上既无户籍,又无银钱,被大户人家抓到可当逃奴论。”
那天在商队天打听过了,知道他所言不虚。没有户籍算是流民,被普通民众打死不计,被官府抓住要去充军服劳役。
见她脚步停在那,季宴清又道,“前些时日我身受重伤,多亏宁娘子悉心照料。”
说到这,肩上伤口好似又在隐隐作痛,磨了磨牙,恨恨看她一眼,缓了一会才道,
“我要去利州府城做生意,这几天需人照料,你也知道,我家中家产纷争复杂,不敢随意寻人近身。”
“我观宁娘子深明大义,劳烦宁娘子同我一起去,看顾我些时日,知道宁娘子不是那贪财之人,此行结束愿赠上百两银钱盘缠以表心意。”
“且我在官衙熟悉之人,待到事情了结,可帮助宁娘子办理正式的户籍文书。”
这条件很是诱人,能拿到盘缠,还能解决户籍问题,那最起码算个良民,万一回不去,在这世道行走也方便许多。
这人虽然人脾气古怪,倒是算得上靠谱。
图财图色?
且不说自己身无分文,色嘛?且不说他自己都有,原身虽然是有些色在身上,但是他对自己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虽然他极力掩饰,可是有几次他都一言难尽的盯着自己看,想来是看不上她的。
略微思考宁兰打定主意才道,“好,我答应了,还望少东家信守承诺。”
*
车队再次启动,宁兰坐在车辕上,看着马夫赶车。她被关了两三天,身上脏兮兮的,也不敢贸然进入车内,自觉坐到外面。
除去李少东家坐在车内,其他几人皆是一人一骑,自是不可能载她。心中暗自纳罕,这少东家一个行商的人,护卫带了好十几个,排场倒是不小。
不过想想,他穿金戴银,一件衣衫比她一个金镯子还要值钱,怕死倒也是正常。
想到这同他说了衣衫当掉的事,他听了并不在意,想来家产颇多。
晚膳时分,一行人寻了个城外驿站入住。客栈位于两城之间唯一的停脚点,外面车马停了不少,倒是颇为热闹。
马夫一停下,她下意识想进去,又想了想应该等一下车内的少东家,停住脚步,站在了不远处。
她坐在外面,马蹄扬起来的灰尘扑到脸上,被汗水打湿,一张脸不知觉间被尘土糊成一片。
季宴清下来,见她一整个灰尘扑扑,倒是有些凄惨,颇有些嫌弃绕开了点,宁兰自觉跟在他后面,打工的觉悟还是有的。
客栈条件简陋,她一身泥泞,同掌柜的要了水打算清洗身上污秽,方才想起来身上并无换洗衣物,又无银钱。
只能又去找到吴今,现在知道他是少东家护卫,算是头头,这群人除了少东家他最大。
现在算是冰释前嫌成为同事,宁兰也不同他客气,“吴郎君,能否先借我身换洗衣衫,这个店铺子估计也要关门了。”
吴今寻了一件自己的还未上身新衣给她,她连忙道谢。
她来了之后,殿下贴身的活计总比他这个大男人做的强,吴今对她多多少少抱着善意,只是道,“宁娘子客气了,以后若有事寻我就是。”
洗漱干净,换上新的衣衫,宁兰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这吴郎君的衣服她穿上大了许多,腰间只能拿着带子系着,袖子部分草草的挽起来。
下楼时正值晚膳时分,行经此处的商队都停留在客栈打尖休整,大堂内已经坐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宁兰还是一眼就看到少东家。
他人很高,一个人坐在靠墙的桌子上,衣着气质皆出众,在人群灰头土脸的行商中实在太显眼了。
*
走近发现饭菜已经上好了,这些随从一个桌子已经做满了,少东家自己一个桌子,她随手坐到对面,还笑着同少东家打了招呼。
在人贩子那两天,她只有凉水充饥实在是饿的厉害,被这一桌子饭食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自她坐下就升起的微妙气氛。
她就这么放肆的坐在他对面,季宴清不用抬头就能把人看个清楚。
穿着男士的蓝色圆领袍,发髻高高束成男士发髻,像极了南风馆雌雄莫辨的花儿爷。
这人穿的男不男女的出来作甚?
喉咙有些不舒服,用尚且能动的右手抵住口,咳嗽一声才开口道,“起来,谁允许你与我同坐的?”
宁兰拿筷子的手顿住,不是,这是什么规矩?为什么不能同坐,这堂内只有他这是空的,不坐这她坐哪去?
自己好歹救他一命吧,他那嫌弃的神色什么意思。
在现代她读国际中学,明明同学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却因为有的家里经商,有的从政,分成不同的阶级。
他这个神色,像极了学校那些二世祖看她的眼神:你也配和我同一个学校?
你也配同我一个张桌子?
两个讨厌声音莫名重合在一起,不愉快的记忆袭来。
这么多年,她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受过这种气,这会大小姐脾气上来,有些不忿的开口,
“我怎么不能坐,你是天皇老子是吗?给你坐一起我还能光宗耀祖还是怎么的?不就吃顿饭,你至于吗?”
老板这个德行,这工不打也罢,“我们约定作废,就此别过。”说着去楼上拿着自己东西就往外走。
看着这小娘子梗着脖子生气,对面侍卫那桌已经人已经几人目瞪口呆的想:这人莫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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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今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主子,现在天已经黑了,宁娘子孤身跑出去可能有危险。”
季宴清抬起头似笑非笑瞧他,“怎么,你很担心她?”
吴今一愣,“只是......”
方才她坐在那,一身粗布麻衣容貌也出挑的过分,四周不少人目光偷偷打量她偏她一无所知的,还同自己争吵独身跑出去。
“回去吃你的饭,吃饱了就去站岗。”
说完拿起筷子,看了一眼角落两个悄悄起身的背影,垂眸挑了一口鱼吃,此时鲥鱼正当季,极其鲜美,只是尝了一口,便停了筷子。
太多鱼刺!
*
客栈本就远离城镇,设置在城外,方才坐在车上同人在一处还没意识到,现在出来发现外面目之所及竟然没有半点人烟。
天色已经开始变黑,路看的不真切,附近还密林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嘶鸣,扰的人烦躁不安。
这荒山野岭的宁兰有些后悔跑出来了,打工哪有不受气的,网上不是吐槽什么老板都有吗,自己怎么这么冲动。
现在很想回家,外公要是知道她这样肯定要心疼死了。
她也不知道往哪走,就沿着官道一直往前,想寻个人烟度过今晚再说。
行走中忽然脚步顿住,停在原处。
后面有细微的动静,虽然很小,可能因为夜晚,她心中谨慎,她确实听到了。
借着弯腰整理鞋子的功夫,看向后面,没有人,后面就是客栈,门檐下两个红书灯笼还亮着,一切如常。
肯定有人跟着自己,外面很危险,想到这宁兰当即转身,又朝着挂着灯笼的驿站跑去。
那两人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折返,看她小跑起来,当即从树后跳了出来,几步追上。主仆两人追上来拦住宁兰,
“小娘子,那小子不懂怜香惜玉,不如你跟我。”
“我是隔壁镇上做布匹生意的,小娘子皮肤这么娇嫩,怎么好穿这些粗布衣衫,你跟我,往后绫罗绸缎随你挑着用。”
身边跟着仆从样子都男子接话道,“就是就是,你打听打听,吴家布庄这一块谁人不知。”
说话男人三四十岁的样子,在这他这种年纪都能当她爹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宁兰懒得同他掰扯,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只往前走,看他堵着路,“起开。”
“哎我说你这小娘皮怎么这么不识好歹,他那小子也就长的好看的花架子,能有什么用,不如跟我,虽然做小,可是钱财东西可是不会短你的。”
“再说,他一看就对你不好......”
说着拉着宁兰胳膊不让她走,她这一看就是那人被抛弃的侍妾婢女之类,主子都不要她了,这般好颜色,自己花些钱买下也无妨。
往后腻了或是转卖送人左右也不吃什么亏。
“嗷......”
那人一句话还没说完,被宁兰抬脚朝着他裆下踹去。那人没想到她敢踢人,一时不防被踢个正好,痛的滚到路边。
宁兰趁乱跑了一段,才不甘心回头骂道,“谁要跟你,你要不要脸,一把年纪了还来瘌蛤蟆想吃天鹅肉。”边骂边跑,跑到驿站内,站在少东家桌子后面便不动了。
那两人也跟在后面,大声的骂道,“你给我等着,大爷有的是时间收拾你。”
跟在宁兰后面回到自己那桌子,朝着同伙说了什么,拿着东西大剌剌走到接朝着她走来,吴今刚想动,看到示意,又安稳坐回去。
那人随意坐到季宴清面前,开口便透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
“小郎君,看你这行头,是做生意的吧,实话告诉你,我看上你那婢女了,反正你也腻了她,这是一百两,你将她卖我如何。”
说着放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到桌子上,那人看桌对面的人不为所动,接着补充道,
“我妹子是这松山县的县尉的老婆,那是官夫人,你把这小娘皮卖给我,往后我们就是兄弟。”
指了指墙角立的白底红字的幡子,上面有个大大的“吴”字,“看着了吗?我是松山县做布匹的吴家,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我吴家布庄。”
宁兰有些紧张盯着少东家瞧,怕他把自己卖了。
她现在没有路引,落到官府手里那就是充公的官奴婢,任买任卖的。少东家只要将她没有路引的消息透露出来,就能拿到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