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宫子羽他们一一检查完金繁从徵宫偷运回来的所有药材和药渣后,这位被临时征召而来的帮手,能做的事情便也都做完了。
月公子心里也清楚,自己虽然顶着“金繁好友”的名号,但不管是从亲疏远近来论,还是以值得信赖的程度来看,他本质上都只能算是一个陌路人——最起码,凭他的身份,还不足以留下来,继续参加羽宫三人组接下来的商讨。
而聪明人,是会给自己留面子的,他们从不需要主人家亲自上阵赶客。
月公子很知趣,他略想了想,便打着“家中还有其他事要忙”的借口,提出了告辞。
虽说这由头听起来未免有些虚假,属实是太不走心了,但他的做法恰好正中宫子羽他们的下怀,便也没有人对此表示异议——哪怕是垂涎月公子的美貌,对他颇有留恋的宫紫商也是一样。
唯有亲自把月公子请来的金繁,出于情理与待客之道,不得已说了一句:“执刃和大小姐先聊吧,我先送月公子回去。”
虽然是积年的老友了,但这点礼数与客套,还是应该讲一讲的。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金繁打头,走在前面引路,月公子则慢他一步,稍后跟上。
只是月公子才起身,走出去几步,忽然便从一旁的宫紫商身上嗅到了一股慢慢散扬开的,格外清新的栀子花香气——虽称不上如何浓重,但在这群男人堆里,却也相当明显。
其实,他方才查看药材的时候,就已经隐隐约约地闻见了这股味道,只是刚刚忙着别的事情,又有药香盖住了这抹花香,他便没有格外留心,只以为是屋内熏香的气息,心里还想,这位新上任的执刃大人能力如何,他还没瞧出来,但品味——倒是不俗。
而此时,屋内的药材都已被他们打包起来,堆在一旁了,没了外物的干扰,宫紫商身上的栀子花香自然也就更加突出了。
月公子静静驻足,他嗅闻了一小会儿,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几息后便又默默地走回自己原本的座位前,再度落座。
宫紫商、宫子羽和走了一半,发现月公子没有跟上,便又不得不转过身来,一探究竟的金繁见状,都不免露出了不明所以的眼神,紧盯着他——这是怎么了?
月公子并不理会他们的困惑,自顾自地开口,“燕昭王为了一匹绝世好马,甘愿耗费千金买马骨……”
三人正不解他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史书上的故事,这又是卖的哪门子的关子?就听月公子话锋一变,只道:“我总不能白帮忙一回吧?”
——原来是为自己要报酬来了。
“大小姐身上有一股栀子鲜花的香气,”要知道,鲜花的味道与栀子花制成的香露味道,虽然十分相似,但还是存在着些许细微的差别的。别人或许分辨不出来,但嗅觉灵敏,自小便要学着辨识各类药材的月公子却不会犯这样低级又浅显的错误,“我想厚颜向大小姐讨一盆花。”
他倒不是没有自己试种过,只是一来现下并非栀子花开放的时节,二来后山各处不是白雪皑皑,就是瘴气重重,即便是他,也无法在这样的环境中养活一株栀子花——他种出来的,不是快速凋零,叶黄根枯,就是久久不开花,便只能腆着脸,向第一次见面的宫紫商讨花。
按说这请求虽然有些冒昧,但也不算过分,虽然如今时节,一盆栀子难寻,可月公子才给他们帮了大忙,再加上来日很可能还要求助于他的考量,宫紫商本是不应该推拒他的要求的——就算只是看在月公子的美貌的份上。
但宫紫商还是出乎大家意料,她一反常态的,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面露难色地说:“这是我妹妹近来新赠给我的。”
别看她方才一口一个“月哥哥”地叫着,很是热情,但宫紫商还是分得清楚好歹的,一个才认识,都算不上熟悉的野男人怎么能和她亲妹妹相比?
虽然明商送了她好几盆,压根不差这一盆花,但妹妹送给她的东西,她又怎好私自转送给他人呢?
但见月公子难掩失望之色,宫子羽和金繁又都一脸哀求、督促地望向她,宫紫商倒也不想做那个打破人家希望的坏人,于是踌躇了一刻,犹犹豫豫道:“也罢,我着人去问我妹妹一声。”
明商要是答应了,她也就做个顺水人情;明商要是不情愿,那她自然是不好为了外人让自家妹妹伤心难过的。
但好在宫明商并没有让宫紫商为难,“我送给姐姐的东西,自然都归姐姐所有。”
她只让宫紫商自行处置就是。
宫紫商听罢,这才松了口,命人去她房里挑了一盆开得最鲜活的,交给月公子。
月公子爱不释手地将花抱在怀里,又像是立誓一般,只让宫子羽和宫紫商若再遇上什么与医药相关的难题,直接让金繁找他就是,这才安安分分地跟着金繁走了。
面上大方,但心里多少还是有几分计较的宫紫商不免又细瞥了他一眼,见他腰间仿佛挂了一丛金银打造的栀子花束,正随着他的走动,影影绰绰、忽隐忽现。
又看他很是满足,高高兴兴地捧着那盆栀子花走了,不由半是安慰自己,半是真心实意地感叹,心道,还真是一个又好看又古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