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明商所言,可谓是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别说长老们听了,心生动摇,就是作为主谋的宫子羽,也觉得明商姐姐说得入情入理,很值得一听。
过了几息,宫子羽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不对啊,明明是他亲自安排的这一出好戏,旁人也就罢了,可他动摇个什么劲儿啊?
他于是晃了晃脑袋,努力打起了精神,收回了自己原有的想法。
有宫明商替弟弟出头,打了前阵,身为哥哥的宫尚角这时便也蹙着眉头,趁机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此不忠又背主的人,确实不可信。”
但宫子羽闻言,却还不信邪,仍想垂死挣扎一番,便道:“可贾为良言之凿凿,恐怕也并非无中生有,凭空捏造吧?”
不说全信,却也不该半点不信,最起码,总该把宫远徵关起来,好好地搜一搜徵宫,也查一查他吧?
宫子羽可不信宫远徵真就那么无辜,那么经得起调查——他笃定,但凡查,必定能查出些宫远徵,甚至是宫尚角的猫腻来!
总之,就是不能这样无疾而终了,否则,这出戏不就白唱了,他的用心便也都白费了么?
宫尚角听见宫子羽那既虚伪又意有所指的说辞,面色顿时一冷,随即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寸步不让地讥讽道:“若仅凭贾为良一人之言,便可以无端问罪一宫之主,那这宫门还有半点王法吗?”
——若是这样可行的话,那我……可就要有样学样,开始捏造证据了啊。
宫尚角没有明明白白地将这话说出口,但长老们已然领会到了他的话外音,登时便是心下一凛,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宫子羽投来的,充满求助意味的目光。
有些时候,他们是可以借题发挥,偏一下心眼,就这么说吧,这回的事儿,若没有宫明商的掺和,但凡贾为良真把宫尚角和宫远徵唬住了,那他们还真有可能顺着宫子羽的意,惩治宫远徵一番。
此举既是为了示长老院的威,也是顺带着,给先前受了宫远徵不少窝囊气的自己出一口恶气。
但眼下,宫明商已将贾为良这个人由里到外地评述了一通,他的证词确也失去了一开始的可信度,若要再顶着宫尚角的不满,问罪宫远徵……这未免太过于挑战对方的底线了。
会不会引得宫尚角和宫远徵怒气上涌,先与他们拼一个鱼死网破,这个暂且不说,至少宫门里头的人,凡是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的,恐怕都要说他们长老院偏听偏信,有失稳妥与牢靠了。
长老院的信誉与声望必定大损。
——这于他们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一想,长老们便端着慈爱的假面,转而劝起了宫子羽:“子羽啊,我们知道你是寻凶心切,同尚角刚刚一样,都是一片好心。但你涉世未深,被贾为良这样惯会做戏的小人一时蒙骗了,这也是有的,不可太过执着,反遭了旁人算计,以致兄弟失和啊。”
虽然两件事情的严重程度其实并不相当,但他们刚刚能忽略宫尚角出言诈一诈云为衫的行为,此时自然也就能变着法儿,拐着弯儿地“劝说”其他人不要太在意这次本是宫子羽率先起头的,失败的问罪行动。
长老们的厚颜无耻,宫明商已是领教多回了,见此,也并不奇怪——长老院要想保持他们独一无二的尊崇地位,自然是不能让角徵二宫的这股东风压倒羽宫这股西风的。
就得两宫旗鼓相当,一边占了实力,另一边则占据着名头和大义,彼此互不相让,却又谁也不能轻易消灭了谁,一家独大,才能有他们长老院发挥的空间。
只是,对待宫子羽,长老们可以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面对贾为良这个实打实的祸头子的时候,长老们可就没有这么好声好气了。
他们要想为宫子羽开脱,便只能将“诬告徵宫宫主”和“蒙蔽执刃”这两重罪名一并堆砌到贾为良的头上。
几位长老神情一肃,正想仔细商议一下,究竟该如何处置贾为良的时候,宫子羽却又因他那点子不合时宜的慈悲心肠开口了。
“贾为良为人如何,并不能代表他所言是真还是假。眼下还无法证实他说的都是些无稽之谈……”
很显然,宫子羽是想保一保贾为良的。
对宫远徵和宫明商来说,贾为良或许不是个好人,但这和宫子羽没什么关系呀,这一局,本就是他想方设法才拉了贾为良入场的,他暂时棋差一着,倒也无妨,下次重整旗鼓,从头再来就是了,可不能无端端地让人家替他赔上了性命不是。
长老们听罢,面色当即一变,只以为宫子羽还不死心,打算法外开恩,将贾为良给无罪释放了,心里一痛,一着急,只想,这孩子怎么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啊?眼下还是区区一个贾为良的事儿吗?当务之急是要处置了贾为良,好叫尚角和远徵暂且心平气和,不接着寻你的麻烦才是啊!
宫子羽瞥一瞥长老们的脸色,见势不好,便也一改先前的想法,还算机警地话音一转,道:“不如先将贾为良监禁起来,等有了定论,再做处置也不迟。”
监禁,总归是要比立时丧命要好得多吧?
再说了,处置了一个贾为良,他还上哪儿去找一个对徵宫知之甚深的帮手啊?
大抵是原以为宫子羽要捅天,眼下发现他竟然只是想开一扇窗,有了比较,长老们的心气立时就平了,也觉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处置方法,但这事儿不能由他们说了算,还得看一看苦主的意思,于是将视线投向了宫尚角和宫远徵。
宫远徵当然是不情愿的,这说是处罚,可只要宫子羽交代一声,不许底下人加刑,也不许冷待他,这对贾为良来说,可不就是不痛不痒,也不伤筋动骨,甚至还有专人负责饭食的好生活吗?
——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能够看得出来宫子羽并不打算对贾为良做些什么,自然是不想如宫子羽的愿的。
污蔑了他,却还能全身而退,他宫远徵不要面子的吗?他的脸又该往哪儿搁?
若是这样,往后岂不是人人都敢蹬鼻子上脸地来顶撞他了?反正得罪了他,也没有一星半点的责罚……这个口子怎么能开?这不是为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大开方便之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