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郑家名正要说什么,指节都按在了那页纸上,话到嘴边又顿住了。
温九直接抬手打断他,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时间不早了,小孩儿有点不对劲,我先带他去里面待会儿。” 也不等郑家名再出声,拉起小男孩的手就往旁边的小隔间走。
那地方小的可怜,说是值班室旁边硬挤出来的一块空地更像话。 一张折叠床,一张桌子,角落里乱七八糟堆着些杂物,空气里一股子潮乎乎的霉味儿。
温九让小男孩坐到折叠床上,自己拖了把椅子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小朋友,”温九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显得和气,“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还是紧紧抓着书包带子,脑袋低垂着,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叫……李浩宇。”
温九笑了笑,想让他放松点儿:“你刚才说,感觉有人跟着你,能跟叔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李浩宇这才抬起头,小脸上满是害怕。 他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今天放学……坐的是最后一班公交车……车上,人很少很少的……下车以后,我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后面盯着我看……可是我回头,又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没有半点儿新的东西。
温九静静地听着,没打断他。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个问法:“浩宇,你以前有没有碰到过……嗯,不太一样的事儿?”
李浩宇歪着小脑袋,好像不太明白温九的意思:“不太一样的事儿?”
温九点点头,尽量解释得更清楚些:“就是跟平时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说,你认识的人,突然变得怪怪的,或者,发生你以前从来没见过的稀奇事。”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李浩宇像是真的在认真想,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犹豫:“公交车司机叔叔,算吗?”
“司机?”温九愣了一下,立刻追问,“你是说17路公交车的司机?”
“对啊,他就住在我们小区,叔叔你不认识吗?” 李浩宇反倒有些疑惑了。
“当然认识,”温九立刻接话,“他怎么了?哪里不对劲?”
李浩宇眨巴眨巴眼睛,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怕司机叔叔以后骂我。”
温九神情严肃起来,郑重保证:“嗯,叔叔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放心说。”
李浩宇抿了抿嘴,才慢慢吞吞地开口:“他……他酒驾。”
“酒驾?”温九心头一震,这个信息,确实有点出乎意料。
“有好几次,我投币的时候,都能闻到司机叔叔身上有股怪怪的味道,就像我爸爸喝醉酒时候的味道一样,而且今天司机叔叔开车也晃晃悠悠的,我还听到后面座位的叔叔小声嘀咕,说司机是不是喝酒了。” 李浩宇努力回忆着。
这帮乘客,心也是够大的……
不过,恐怕那司机以后也没机会骂人了。 温九心里闪过这个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平静地问:“除了这个呢? 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李浩宇皱紧了眉头,小脸也绷得紧紧的,拼命地回想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了。”
“啪”的一声,值班记录本被郑家名合上了,他从值班室里走出来,把温九拉到一边。
“这么搞,不太好吧?”
“小孩儿肯定住这小区,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肯定着急了。”
昏暗的灯光下,温九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他轻轻摇了摇头。
“这些我当然知道,可你想过没有,万一李浩宇在撒谎呢? 现在这样,才是最保险的。” 他解释着,“再说,你也看了记录,李浩宇就一个爸,那爸基本不管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不用担心。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爸真管,那种破事儿,也没咱们的任务重要。”
郑家名琢磨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没再说什么。
他刚想转头跟李浩宇再聊聊,小区门口又冒出来一个人,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出现的,直接无视了他们两个人,径直往小区里面走。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身段挺高挑,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米色风衣,紧身黑裤子,一双腿又细又长,脚上蹬着一双火红的高跟鞋,更显得腿型好看。
温九和郑家名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 温九几步上前,抢先一步拦在女人面前,脸上堆起笑,客客气气地问:“您好,请问您是小区住户吗?”
他也只能这么问,就算她真是小区的住户,就算‘柳别’真的认识她。 万一这女的起了疑心,也好找个台阶下。
“当然,我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了。” 女人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温九一眼,回答得倒是干脆,语气却有点不耐烦,好像根本不想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请问您具体住几栋几单元几零几?” 郑家名紧跟着走上来,直接就问,语气比温九还急。
女人红唇动了动,声音很肯定:“4单元403。”
郑家名下意识地低头翻看值班记录本,头都没抬,直接问:“叫什么名字?”
女人刚要开口,温九却突然伸手,一把按住了郑家名的记录本,打断了他的话:“不用看了,她肯定不是这儿的。”
女人和郑家名都愣住了,一脸疑惑地看向温九,好像不明白他凭什么这么肯定。
温九直接解释:“4单元只有401和402,根本没有403。 所以……这位女士,不好意思,您不能进去。”
女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原本还算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怒火。 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凭什么? 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了,你凭什么不让我进?”
她气得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拉着,拨了个电话,但好像没打通。
“你们物业怎么回事?电话都打不通!” 她冲着他们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告诉你们,我一定要投诉你们!”
说完,她猛地转过身,高跟鞋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从头到尾,那个自称住在403的女人,压根儿没正面回答过关于403的问题,反应也太奇怪了,好像根本没听见这个问题似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强调自己住在这里,确实不对劲。
直到女人的身影彻底不见了,郑家名才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这不就是筛选伪人吗? 只放那些正常的住户进去,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人挡在外面。
郑家名正想着,又一个人影从远处慢慢走过来,越来越清晰。
一个男人,头发稀稀拉拉的,头顶秃了一大块,光秃秃的,在路灯下亮得扎眼。 皱巴巴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像是从哪个旧衣堆里翻出来的,领带也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松垮垮的。
他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睛里一点儿神采都没有,好像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眼袋沉甸甸地挂着,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
又来了?
这得有多少人啊?
郑家名心里直犯嘀咕,头皮都开始发麻了,怎么一个接一个的?
旁边的温九却像是习以为常,熟练地迎了上去,拦在男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