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周翊敲敲主任办公室的门,里面没人应。这老严头去哪了这是?
周翊从兜里掏出手机准备给老严头打电话,一个刚查完房的小护士推着送药的小推车从病房里出来,叫住他们问:“你们找谁呀?”
周翊心想没准她知道老严的下落,就开口说:“我们找严礼安主任。”
小护士理了理推车上的的瓶瓶罐罐,垂着眼对周翊和蓝薇说:“你们现在找严主任,估计他也抽不出时间。三号病房的病人伤口恶化,预后效果不是很好,现在严主任正忙着清创呢。这样吧,你们去手足显微外的办公室等他,他去了得有一会了,估计也快结束了。”
蓝薇善意地对她道谢,小护士齐刘海下边大大的眼睛望过来,“客气什么呀,你们直接过去就行了,办公室的门应该没锁,如果严主任不在,你们就在那等一会。”说完就踩着她那一尘不染的小白鞋,哒哒哒的去了隔壁的病房。
一路跟周翊到了办公室,病房门大开着,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周翊给蓝薇找了把凳子让她坐下,自己蹲下再次检查蓝薇的伤口。虽然看不见里边,但是布料已经有干涸的迹象,应该不怎么流血了,周翊这才松了口气。
“痛不痛?”周翊的眉眼里充斥着柔和。
蓝薇摇了摇头。
办公桌上的透明玻璃杯泡了杯茶,蓝薇注视着细长的翠绿色叶片从水面缓缓地沉落杯底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臭小子,没事不给我打电话,一打电话准没好事!”
听声音是个老头,声音微微嘶哑,像极了没上油的机器运转时发出的干涩声响。
蓝薇寻声向门口望去,没想到来人的声音和形象完全不符。虽然是个老头没错,但却是个瘦削挺拔,一头黑发,戴着金边眼镜的精神老头。
“怎么了?哪又受伤了?”他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里面除了周翊还有一个姑娘,站在门口愣住了。
“你们,是谁看病呀?”
周翊见严礼安站在门口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先乖巧地叫了一声“严爷爷”,又解释道:“不是我看,是她看。”
严礼安没回应周翊的话,走到洗手池前洗了洗手,又挤了三泵消毒凝胶,两只手互相揉搓着看向蓝薇,又看看周翊,欲言又止。
片刻,严礼安示意蓝薇躺到靠墙一侧的手术床上,“姑娘,来,我看看你的伤口。”
蓝薇躺上去以后,严礼安盯着她裤子上的血迹说:“这样没法看呀姑娘,要不脱下来,要不就剪开,你看呢?”
蓝薇心想那就脱下来呗,也方便上药。正想说呢,没想到周翊先脱口而出:“给她剪开吧。”
“周翊,我没带替换的裤子。”蓝薇躺在小床上歪着头。
“带了,我带了。”
蓝薇正疑惑时,周翊指着墙角的手提袋:“咱俩临出门,你忘了我提着一个袋子出来了?”
“那里面装的是你的珊瑚绒睡裤。”
严礼安看了周翊一眼,那一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随即,他往上撸了撸自己的袖子,起身去拿剪刀。
“剪了啊?”
“剪吧,医生。”蓝薇躺在床上闭眼说道。
随着剪刀接触布料缓缓的“沙沙”声,腿上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严礼安戴好手套开始给蓝薇清创换药。
伤口碰到消毒液带来阵阵的刺痛感使蓝薇的嘴唇绷得发白。把废弃的卫生棉丢进垃圾桶,老头的眼睛透过镜片打量蓝薇,带着一脸八卦的神情:“怎么弄的这是,出这么多血。是不是这混小子的事儿?”
说完,他又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周翊。周翊的注意力全在蓝薇的伤口上,蓝薇在换药期间一直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声,严礼安呢,他边换药边八卦两人的关系。
霎时间,办公室内只有药瓶碰撞和撕扯医用绷带的声音。
“好了,姑娘。一周内不要碰水,两天过来换一次药,我再给你开点吃的药。”
小老头把蓝色乳胶手套摘下来,坐回电脑前,手握鼠标一顿点。开药的间隙,周翊扶蓝薇从床上坐起来,看她头发乱了,又从她手上扯过发圈,给她扎了一个高马尾。
蓝薇很不习惯周翊跟她在外人面前的亲昵,连忙制止住他忙碌的手。
严礼安不经意间瞟过,轻咳一声指着周翊向蓝薇问道:“这是你男朋友?”
蓝薇摇头加摆手,说“医生你误会了。我们是大学同学,现在是朋友。”
老头发出了长长一个“哦”,语气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意味深长地看向周翊:
“原来是还没追到啊。”
周翊的脸色更黑了。
严礼安打发周翊下楼拿药,随后自己也跟着他出去了,两人站在走廊说起了悄悄话。
“喂,老头,你怎么总在我女朋友面前拆我台?”
被叫老头的人拂了拂白大褂上不存在的灰尘,鼻子一哼,“女朋友?人家姑娘同意你这么叫了吗?
你这是侵犯人家名誉权,小心我回去告诉她。”
周翊靠在走廊的墙上挑着眉讽刺:“呦,我怎么不知道您还在法律方面颇有建树?还嫌平时不够忙,手术排得不够多?”
“你这个臭小子!就知道欺负老年人,这话有本事你对着里面的人去说,何必在这跟我吹胡子瞪眼!”老头毫不手软,一巴掌拍上周翊的脑袋。
周翊被打了也不恼,笑嘻嘻地凑近严礼安:“这不是生活太乏味,简简单单开个小玩笑吗。我跟我外公都没这样闹过,这么看还是咱爷俩亲……”
“去去去!”老头虽然嘴上嫌弃,但是心里其实十分待见周翊厚脸皮的样子。特别是从刚才见面到现在,周翊终于发现了他刚染的一油亮乌黑的头发。
“您老把头发染了?”
严老头心里美了,舒坦了,又想到自己毕竟是长辈,决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怎么样?是不是显得精神了点?”
周翊咧开嘴笑起来:“嚯,这哪能是一点呢,那是相当精神,气派着呢。”
“你小子少哄我”,老头说完,又不死心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的真的?”
“真的,你不信我的话,赶明儿让顾奶奶瞧瞧,看看群众的眼睛是不是雪亮的。”
一提起“顾奶奶”,老头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羞涩。
周翊一脸坏笑,上来搂住严老头的肩膀,说道:“我说您怎么一时兴起染了头发,是为了顾奶奶吧。平时您可是有事没事就把染发对身体不好挂在嘴边,吓得我家老头老太太情愿头发白着,也不敢碰染发剂了。
我去年染了一次黑茶色,回老宅没被絮叨死,老头来太太围着我批评教育‘你严爷爷说了,染头不好,染发剂有肾毒性,对肾不好,年纪轻轻小心你的腰子……';,这话是您说的没错吧?”
“……”老头听完抠着墙,不搭话。
周翊又继续说:“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嘛,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打扮自己,也是理所当然。我外婆最近老找顾奶奶跳舞来着,回头咱爷俩一起攒个局,把他们都叫上说说话聊聊天怎么样?”
严老头听完突然泛着泪花,周翊拍拍严礼安的肩膀,“难过什么啊,夕阳恋,多酷啊。”
周翊和严礼安的关系说来话长,还要从外公那说起。严家和龙家是世交,严礼安和周翊的外公龙彦平从小一起长大,从过去的旧式大家族到现在,风风雨雨一路走来,这些情分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变淡,反而越来越牢靠。
周翊自小呢就在龙家长大,小时候长的俊俏不说,嘴巴又甜,把一帮人忽悠得瞧见周翊就欢喜。特别是老严头。听外公讲,他年轻的时候在知名的医院当外科主刀大夫,经常忙到脚不沾地,更顾不上家里。自己虽然是医生,他的妻子却在生第四个女儿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直接死在了接生台上。办完丧礼没多久,他就申请工作调任回到了a市,把四个女儿抚养成人,再到各自都成了家,再到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些年,严礼安一直是孤身一人。
之前也总有人给他介绍,说一个人太孤单,再找一个作伴吧。他每次都摇着头说,半老黄昏的人啦,没那份心情了。
直到那次,他在龙家遇见了同样来做客的顾奶奶,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