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门口,秦远骤然顿住脚步。
汪菲菲紧随其后,也停了下来。
张心遮不明所以,踩着高跟鞋的步子也随之凝滞。
秦远转过身,面色一肃,眸光沉沉地锁住张心遮。
“张小姐,有件事,我必须在见到陆老师之前,先向你坦诚布公。”
张心遮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涌上心头,她预感到秦远接下来要吐露的,定然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秦先生,请讲。” 她语调沉静,竭力掩饰内心的波澜。
秦远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胸腔内积蓄勇气,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沉痛的决绝。
“一会儿见到陆老师,无论你亲眼目睹何种景象,亲耳聆听到任何话语,我都恳请你,务必答应我一个请求——不要将你所见所闻,告知如烟。”
张心遮愕然地愣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告诉如烟?
这究竟是何意?
“为什么?” 她脱口而出,语气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
秦远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中交织着悲悯、无奈与恳求,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语速缓慢而凝重。
“这是陆老师……最后的遗愿。”
“最后的遗愿” 四个字,如同裹挟着千钧之力的重锤,狠狠地撞击在张心遮的心房之上。
她顿觉呼吸都变得滞涩起来,胸腔仿佛被一块巨石压迫,沉重得喘不过气。
最后的遗愿,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她再清楚不过。
她紧紧地盯着秦远,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试图从他的神色中捕捉到一丝破绽,一丝玩笑的痕迹。
然而,秦远的表情却平静而悲戚,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哀伤,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唯有无尽的沉痛与无奈。
张心遮沉默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硬地伫立着。
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无数念头如脱缰的野马般奔腾,竭力想要理清这其中错综复杂的逻辑。
最后的遗愿,不能告诉如烟……
难道说……
一个如同来自地狱深渊般的可怕念头,骤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如同冰冷的毒蛇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脑门。
她不敢相信,本能地抗拒着这个念头的真实性,不愿相信,更不肯接受这是真的。
然而,秦远那沉痛至极的表情,却又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让她不得不信,不得不开始正视这个残酷的可能性。
“我……我答应你。”
张心遮的声音干涩喑哑,如同两块粗粝的砂纸相互摩擦,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压出来,带着一丝颤抖与无力。
秦远闻言,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气。
他朝张心遮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激的神色,尽管那笑容充满了苦涩与悲凉。
“谢谢你,张小姐,谢谢你的理解与成全。”
汪菲菲也转过头,朝张心遮投来感激的目光,眼眶微红,盈满了感激与哀伤。
张心遮没有说话,只是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又像是被一块沉重无比的巨石死死压住,沉重而压抑,几乎要窒息。
答应了秦远,不告诉如烟。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是如烟绝对不能知道的?
陆沉的遗愿,又到底会是什么?
无数疑问如同翻江倒海般在她心中汹涌澎湃,搅得她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几欲崩溃。
秦远率先迈开沉重的步伐,朝着医院那庄严肃穆的大门走去。
汪菲菲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步履匆匆,神情黯然。
张心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心中纷乱如麻的思绪暂时压下,拖着沉重的脚步,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三人默默地走进医院大门。
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瞬间扑面而来,冰冷而生硬,毫不留情地钻入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感官。
医院大厅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嘈杂的喧闹声如同无数只蚊蝇般嗡嗡作响,令人心烦意乱。
张心遮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起来,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漩涡中心,无力挣脱,只能任由命运摆布。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四周,如同无根的浮萍般飘忽不定,最终,视线定格在悬挂于大厅中央的医院指示牌上。
住院部。
两个冰冷而刺目的黑色字体,赫然映入眼帘,如同两柄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痛了张心遮的心脏,让她心头猛地一震,一股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住院部?
他们要去住院部?
难道说……
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如同毒蛇般从脚底板直窜头顶,将她整个人都冻结在原地。
秦远领着她们走到电梯前,神色凝重地按下了上行键。
电梯门应声而开,三人沉默无言地走了进去。
电梯厢内,空间狭小而逼仄,仿佛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令人感到压抑而窒息。
头顶的灯光惨白而刺眼,如同手术室里冰冷的光线,毫无温度,将她的脸色也映衬得愈发苍白,毫无血色。
四周一片寂静,针落可闻,只有电梯运行时发出的轻微机械声响,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更显寂寥与压抑。
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他们真的带她来到医院了。
到了住院部。
这一切的一切,都容不得她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她极力抗拒,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
癌症,晚期。
这两个冰冷如冰窖的词语,如同挥之不去的魔咒一般,不断在她脑海深处回响,如同死神的低语,宣告着生命的倒计时。
她开始感到害怕,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镣铐般,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
她一直以来都坚信,陆沉是伤害如烟的罪魁祸首,是她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仇人。
她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再次与陆沉重逢的场景,她要如何声色俱厉地质问他,如何义正言辞地斥责他,甚至,在她最黑暗的想象中,也曾闪过一丝报复的念头。
然而,她从未想过,她们的重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冰冷的医院,压抑的病房,以及,癌症晚期,这四个字所代表的绝望与死亡。
这些冰冷的字眼,与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的愤怒重逢,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她原本以为会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和刻骨铭心的恨意,在这一刻,却如同被冰雪覆盖的火焰般,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黯淡无光,似乎失去了原本的温度与力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复杂至极的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让她辨不清,理还乱。
震惊,疑惑,茫然,难以置信,甚至……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如同尘埃般渺小的同情?
同情陆沉?
这个念头如同突兀炸响的惊雷般,在她心头轰然炸开,让她自己都感到无比震惊,甚至是荒谬。
她怎么可能会同情陆沉呢?
他可是那个亲手将如烟推进痛苦深渊的罪人啊。
他应该受到惩罚,受到良心的谴责,受到世人的唾弃,而不是被同情,被怜悯。
可是,如果秦远所言非虚,如果陆沉真的罹患了癌症晚期,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那么……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与怨怼,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一个将死之人,一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病人,还能对如烟,对她们的生活,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呢?
她的心乱成一团麻,如同无数根丝线缠绕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让她头痛欲裂,无法从中抽离出任何清晰的头绪。
电梯还在缓缓上升,仿佛载着她通往一个未知的,充满迷雾与黑暗的深渊,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恐惧。
张心遮紧紧地咬着下唇,贝齿深深地陷入柔软的唇肉之中,几乎要渗出血丝,她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汹涌澎湃的情绪,不让它失控,不让它爆发。
她不断地在内心告诫自己,要冷静,要理智,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要探寻到隐藏在重重迷雾之下的,真正的答案。
她已经答应了秦远,不将今天所见所闻告诉如烟。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她必须遵守承诺,不能食言。
但是,她也必须要亲眼看看陆沉,亲耳听听他怎么说,她要确认秦远所说的一切是否属实,陆沉到底得了什么病,病情究竟有多严重,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验证,用自己的耳朵去辨别,才能真正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
电梯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打破了电梯厢内令人窒息的沉寂。
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门外,是一条安静而幽深的走廊。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水味,夹杂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医院特有的,冰冷而压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