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风裹着冰碴，像千万把钝刀刮过脸颊。杨凡踩着没膝的积雪前行，混沌之气在周身结成薄雾，将暴风雪隔绝在三尺之外。乌鸦缩在他斗篷里瑟瑟发抖，喙尖挂着冰凌：“主人，再往北连时间都会被冻住，那疯女人的骨头真在这儿？”
冰璃的逆鳞在掌心发烫，鳞片上浮现的路线指向永冻荒原深处。三天前，当东海光蝶散尽时，冰剑映出的小渔幻影只说了四个字：“极北，葬我。”
前方突然传来狼嚎。
不是妖兽的嘶吼，而是某种更空灵、更悲怆的长啸。雪幕被无形之力撕开，露出被冰封的战场——数百具修士尸骸保持着战斗姿态，冰晶覆盖他们的眉眼，手中法器仍萦绕着未散的法力波动。最中央的冰柱内封着一柄断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样式与当年小渔系在雪魄剑上的一模一样。
杨凡瞳孔骤缩。
三百年前罗雪陨落时，他亲手将她的本命剑沉入归墟，此刻却出现在这极寒之地。断剑下方的冰层中嵌着一块石碑，碑文被风雪侵蚀，唯有最后一句依稀可辨：【……以我骨为碑，镇天道于此。】
“是罗雪的字迹。”乌鸦啄开冰碴，“但按因果牢的真相，她不是和初代天尊一起……”
混沌镰刀突然发出嗡鸣。杨凡猛地转身，刀锋劈开偷袭的冰锥。雪地隆起数十个鼓包，冰傀破雪而出——它们有着人类轮廓，胸腔却嵌着青铜残片，眼眶内跳动着幽绿鬼火。
“擅闯神墓者，死。”冰傀齐声低语，声音正是因果老旧神的腔调。
杨凡冷笑，镰刀卷起雪暴。冰傀在混沌之气中崩解，但每一具破碎的躯体都释放出记忆碎片：
罗雪跪在冰原上剜出胸骨，血淋淋的骨片化作石碑。
冰璃将逆鳞刺入自己心脏，龙血浇灌冰碑下的种子。
小渔的虚影从石碑走出，伸手接住飘落的雪魄剑碎片……
“幻象罢了。”杨凡碾碎最后一块冰傀头颅，却在触及核心的青铜残片时僵住——残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杨凡，莫信冰璃。】
字迹斑驳，却分明是他自己的手笔！
暴风雪在碑前止息。
断剑感应到混沌之气，竟震裂冰柱飞出。杨凡握住剑柄的刹那，冰原轰然塌陷。他被卷入地下空洞，坠落在巨大的冰晶王座上。王座扶手上搭着一副残缺的铠甲，甲胄心口位置凹陷，形状与逆鳞完全吻合。
“等你三百年了。”
清冷女声从头顶传来。冰璃的龙魂盘踞在穹顶，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实。她龙尾轻摆，冰晶王座迸发强光，杨凡手中的逆鳞不受控制地飞向铠甲空缺处。
铠甲瞬间复原，穿戴在冰璃身上。她化为人形走下王座，脚下冰层映出无数重叠时空——每个时空里，杨凡都在与不同的冰璃对峙。
“这才是真正的永冬神殿。”她抚过铠甲上的剑痕，“三百个轮回前，你我就站在这里做出不同选择，但结果都一样。”
杨凡的镰刀指向她咽喉：“小渔的尸骨在哪？”
冰璃轻笑，指尖在王座扶手上一点。冰晶地面变得透明，露出下方万丈深渊——深渊中竖立着成千上万的冰碑，每块碑里都封着一具小渔的尸体！
“葬你的小渔？”她挥袖扫过碑林，“这些都是失败品。你以为十万次轮回里，为什么只有这一世的小渔能种出新世界？”
乌鸦突然惨叫，混沌珠碎片从它额头剥离。碎片融入冰璃的铠甲，她周身迸发出超越天尊的威压：“因为这一世，我终于凑齐了弑神的钥匙——你的悔恨，她的纯粹，还有我的……”
龙爪刺入自己胸膛，挖出一颗冰晶心脏。心脏内封着一缕翡翠魂丝，正是阿涟消散前最后的光蝶。
“贪婪。”
神殿开始崩塌。冰璃将心脏按入王座，永冻荒原的地脉能量疯狂涌入铠甲。杨凡的混沌镰刀劈在铠甲上，却只溅起火星：“你引诱我收集因果牢残片，就是为了重启弑神甲？”
“旧神？那不过是我圈养的看门狗。”冰璃的瞳孔化作竖瞳，“真正的敌人是‘他们’——制造初代天尊和罗雪的高位存在。”
王座上浮现星图，每一颗星辰都是一个被收割的文明。冰璃的铠甲吸收完地脉能量，抬手撕开虚空裂缝：“三百次轮回里，我试过顺从、反抗、甚至自我毁灭，但每次都会被‘他们’重置。唯有这一世……”
她突然掐住杨凡的脖子，将他甩向碑林：“你种出了连高维存在都无法理解的变量。”
杨凡撞碎数十块冰碑，无数小渔的记忆涌入脑海。哭泣的、微笑的、死去的……最后一块碑里的小渔突然睁眼，握住他的手腕：“凡哥，冰棺在龙血源头！”
冰璃的龙息接踵而至。杨凡借着冲击力坠入深渊，混沌之气护体撞穿冰层。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下暗河竟是血红色，河面漂浮着冰璃的褪色龙鳞，每片鳞都刻着同样的碑文：【此地葬龙，亦葬天。】
血河尽头，冰棺悬于漩涡之上。棺中女子双手交叠于心口，掌心里捧着的不是心脏，而是一颗发光的种子。
小渔的声音同时在血河两岸响起：“这才是我的本体。”
冰棺应声而开。
杨凡握住种子的刹那，永冬神殿的时间静止了。冰璃的龙息凝固在身后三寸，血河倒卷成环，将他与冰棺笼罩其中。种子在他掌心生根，根系刺破皮肤汲取混沌之气，绽放出一朵双色花：
“你终于来了。”
花瓣中浮现小渔的虚影，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她伸手触碰杨凡胸前的世界树根，金纹顺着指尖蔓延全身：“冰璃的铠甲能穿梭位面，但需要消耗整个新世界的能量——阿涟的死，我的消散，都是为了这具铠甲。”
杨凡攥紧花茎：“为什么现在才说？”
“因为只有当你亲手杀死我三百次后，才能听见这段话。”小渔的虚影开始消散，“我的每一块尸骨都是锚点，现在……该拔锚了。”
冰棺突然炸裂，种子化作流光没入杨凡眉心。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冰璃的龙息击中他后背，却反被混沌之气吞噬。
铠甲出现裂痕，冰璃首次露出惊容：“你融合了位面之种？！”
“不。”杨凡转身，瞳孔中盛开双色花，“是我终于学会，怎么当个凡人。”
血河沸腾，所有冰碑同时发光。小渔的三百具尸骨化为尘埃，每一粒都映着不同时空的笑容。冰璃的铠甲在强光中崩解，她看着自己消散的指尖，忽然大笑：“原来这就是变量……”
永冻荒原开始雪崩。杨凡站在崩塌的神殿中央，手中逆鳞化为齑粉。乌鸦落在他肩头，喙里叼着半片龙鳞，鳞片上浮现新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