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都心中一紧。
这李运城究竟是在怒问谁?
这时,抬棺的几人,被棺材压的苦不堪言。
定睛一看,只见五人的双脚已经陷入土里一脚来深了。
王兴义见状更加焦急了起来,他也学着李运城对着空气苦口婆心的劝说了一阵:“许大孩呀,你别闹了行吗?这些孩子们可是来帮你呐,你不要不分是非成不成?”
可是,任他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棺材上的压力依然没减。
这让李运城都怒了:“许大平,人死账清,如今陈阿皮也走了,你还有什么怨愤?”
回应他的,又是一阵狂风。
众人被吹的眼睛都睁不开。
王兴义连忙对着捂眼睛躲风的许东风与陈四军两人喊道:“东风,四军,你俩跪下!”
“又跪?”陈四军一只手里捧着血骨花,另一只手捂着眼睛问,不过看其露在外面的脸色,透着一股不情愿。
许东风倒没什么,给自己亲大爷下个跪,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许东风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嘴里说道:“大爷耶,我的亲大爷啊,你别闹了成不成?人家也认错了,还将花给你摘来了,你还要做什么?我以后多多给你烧纸钱行吗?让你穿好的,吃好的。你就发发慈悲,回坟吧。”
陈四军见许东风说的声情并茂,也双腿一弯跪下了,他双手举着手中那朵黑色的血骨花,郑重其事的说道:“许大爷,你跟我爹是过命的交情啊,你当年救他一命,他一直记在心里。这朵花,也是从我娘眼眶里拔出来的,我爹说,我娘心里一直都是你。”
狂风忽然停了,可抬棺材的人还是觉得压力很重,王光荣一惊,吐着嘴角的血丝喊道:“四军……管用,你……继续说。”
陈四军连忙继续说道:“许大爷,其实你不知道,我爹娶我娘,是另有隐情啊。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啊……”
“哦?”
陈四军的话,令王兴义有些不解,究竟什么隐情?会娶自己好哥们儿的女人?王兴义将目光转向了陈四军。
就连许东风也脸上一怔,扭头看着旁边跪着的陈四军。
相信,众人都是非常疑惑的。
李运城对着空气说道:“许大平,你要不要听听所谓的隐情?如果你想听的话,就别再为难为你抬棺的几人。”
李运城话毕,抬棺的几人立即就感觉棺材变轻了。
跪在地上的王光荣喘着粗气喊道:“你们几个,一二三,起!”
抬棺的五人齐刷刷的将棺材给再次顶了起来。
李运城见状,也算松了口气,他缓和了声音说道:“许大平,既然你选择听,那我们先将你棺材放进坑里,咱们慢慢聊。”
李运城说完,扭头看了下四周,见没坏事再起,心说这应该是答应了。
接着,李运城连忙走到棺材前,又开始喊号子了。
“下福坑啊——”
“嘿哟!”王光荣咬着嘴唇与其余抬棺的几人,再次应和了起来。
“留心脚呐——”
“嘿哟!”
“棺中人啊——”
“嘿哟!”
“躺平稳呐——”
“嘿哟!”
“棺头人啊——”
“嘿哟!”
“直直肩呐——”
“嘿哟!”
“棺尾人啊——”
“嘿哟!”
“弯弯腰呐——”
“嘿哟!”
“棺落坑啊——”
“嘿哟!”
“轻轻放呐——”
“嘿哟!”
“抬棺人啊——”
“嘿哟!”
“鞠一躬呐——”
“嘿哟!”
王光荣众人站在棺材两边,整齐的对着棺材鞠了一个躬。
“礼毕——”
“出!”
李运城可算是喊完了,王光荣等人连忙双手撑着坑沿跳了出来。
虽说棺材里,也就一副骨头架子,但也将几人累了个够呛。
王光荣一屁股坐在了被铲倒的玉米杆堆上,双手抱头躺了下去。
其余人,也有样学样了起来。
李运城也没再管这些人,只是将目光看向陈四军:“四军,将你知道的对着棺材讲讲。”
陈四军点了下头,连忙凑到坑边,再次跪了下来。
陈四军这才讲了起来:“许大爷,你真的冤枉我爹了……”
原来,当年刘飞燕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有将其父母说服,本来就要认命了,谁知希望又来了。
那天她又出去打酱油,路过那个曾经许大平偷懒的胡同口,她愣了神。
不知何时,一声笑传了过来。
刘飞燕脸上一阵惊喜,以为是许大平,可她一回头,才发现是个陌生的年轻人,这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许大平,她脸色瞬间黯然。
她低着头要出胡同,谁知经过那年轻人身旁时,那年轻人开口了:“你是刘飞燕?”
刘飞燕一惊,停下脚步看着年轻人问:“你认识我?”
年轻人笑道:“听说过。”
“听谁说的?”刘飞燕有些疑惑。
年轻人说:“许大平!”
刘飞燕心里一颤:“他……他在哪?”
年轻人脸色有些忧虑:“他憔悴了不少。”
刘飞燕咬着嘴唇,心里一阵心疼:“唉!他又是何苦呢?”
年轻人诧异道:“你不也憔悴了很多?”
刘飞燕连忙低头,叹了口气。
年轻人见状,自我介绍道:“我是东街的,叫陈阿皮,大平他小时候救过我,我跟他也是过命的兄弟。”
刘飞燕抬头看着他,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来替他看我的?他有话对我说吗?”
陈阿皮摇摇头:“并没有!你们之间就算不用说任何言语,都是记挂彼此的,我这次是来帮你们的。”
“怎么帮?”刘飞燕惊讶的看着陈阿皮,不知他会有什么方法。
陈阿皮说道:“你嫁给我!”
刘飞燕眉头一皱,有些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与他既然是兄弟,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陈阿皮连忙摇手:“你先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刘飞燕抿着嘴没说话,也没说要走。
陈阿皮见此说道:“只不过,这个方法对你的名声会有些影响。”
刘飞燕想也没想,就问:“你先说。”
陈阿皮点点头:“咱们两个来次假婚!”
“假婚?”刘飞燕皱着眉问:“怎么个假法?”
陈阿皮笑笑:“你嫁给我之后,我随便找个理由将你休掉。你想想,到时候你还怕你父母反对许大平吗?”
“这就是你的法子?”刘飞燕有些生气,婚姻大事,岂能这样儿戏,显然她内心是抵触的,毕竟清白之躯,到时候丢人的可不是自己,连自己全家都要受人诟病。
陈阿皮似乎已经料到刘飞燕会如此反应,只好缓声劝道:“这是唯一的法子,你们难道还能私奔不成?那样更加给家族添羞。”
刘飞燕见陈阿皮讲的有几分道理,思索再三后,只好答应了。
她问道:“大平知道吗?”
陈阿皮摇摇头:“这事不能与他提,不然以我跟他的关系,就算最后计划成功,他也不会答应的。我休了你,他至多对我生恨,但你们能白头偕老,也算是我报答大平当年的救命之恩了。然后,等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你再将此次计划对他慢慢说起,相信他会明白我的。”
刘飞燕点点头:“这个可以。”
后来,两人打定了主意,陈阿皮家庭殷实,长相虽说不如许大平,但富裕的生活,很快就得到了刘飞燕父母的欢心,两家的婚事就这样水到聚成了。
陈阿皮已经料定婚宴上,绝对会迎来许大平的指责,陈阿皮知道人多不好解释,但他与刘飞燕谁也没想到,许大平居然会这么决绝,当天晚上就回家上吊了。
刘飞燕听说了,哭的死去活来,因为刚成婚,怕犯冲,所以不过十二日,不能去祭奠。
其实刘飞燕想要去祭奠,也找不到许大平的坟在哪,她其实心里也很记怪陈阿皮的这所谓的计划,她心想,如果不是与陈阿皮制定这个所谓的计划,两人虽然走不到一起,至少许大平也能活下去,说不定,哪天也会找个平凡的女子成婚生子,依然能体会生活的酸甜苦辣。
这件事,成了陈阿皮心中的结。
也成了刘飞燕心中永远解不开的结。
据传,血骨花,是从死人眼睛里长出的一种情花……
陈四军跪在地上将他所知的隐情讲述了一遍,众人都听的唏嘘不已。
就连王光荣都坐起来,听的十分认真。
王兴义叹道:“唉!何苦呢?”
李运城眯起了眼,说真的,对于这两个老人来说,早就看淡了世间百态。
情,这东西,在该有的年纪,是刮骨之刀。
李运城对着棺材淡淡的说道:“你都听到了?陈阿皮并没有背叛兄弟情义,刘飞燕也没有负你,是你自己走的太决然。”
王兴义也是点头附和:“许大孩啊,人死情殇,终究都过去了,你也释怀吧。”
陈四军再次说道:“我爹一直对这事感到耿耿于怀,他说他知错了。您就原谅了吧,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他自以为是的做出那样的决定,你也不会这么想不开。不单单是你,就连我爹娘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若是早知道,他们打死也不会出这种主意啊……”
李运城与王兴义对视了一眼,摇摇头没在说话,因为,他们相信陈四军的话已经能够打动许大平了,就算是成鬼了,内中原因也算解释清楚了,一个长辈,还能真对后辈起杀心?
许东风这时也走了过来,跪在坑边对着棺材磕了三个头:“大爷,虽然我没见过你一面,但这么多年来,我知道您受苦了,我征风哥走的早,没给你烧纸钱,侄子文杰又在他乡回不来,千错万错,都是后世子孙的错,您大人有大量,莫跟我们小辈儿一般见识,从今往后,逢年过节,我来给你扫墓烧纸,这里是咱家的地,您安心的住下,如果真有转世投胎,您就给阎王爷送送礼,别心疼钱,尽管花,我以后给你烧的多多的。”
许东风此时也不再记怪许大平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了,只有满满的愧疚之情,或许是良心发现了,他想再给许大平换口新棺,因为那棺材盖上的窟窿太显眼了。
奈何李运城说来不及了,太阳要下山了,还是赶紧填土吧。
之后,在李运城的吩咐下,许东风将陈四军手中的那朵黑色的血骨花从棺材洞中,轻轻放了进去。
又怕泥土从洞口落进棺内,又让人用玉米杆将其坚硬部位遮盖住了棺材窟窿上,这才填了土,一个坟丘很快落成。
李运城交待道:“东风,明天买棵万年青,埋坟头。”
许东风点了头。
这时天也黑了,众人这才扛着铁锹出了玉米地。
李运城与王兴义上不去拖拉机,就还是坐上了三轮车。
等众人都上了车后,起风了,风中好似飘来一阵凄惨的哭泣声,从许东风这块地里传了出来。
车上,有的人听到了,有的人没有听到,听到的都在问:“有没有听到谁在哭?”
代老花用摇把子插进孔内说道:“别瞎嚷嚷了,天黑了。”
说着手上用力将拖拉机给摇的砰砰作响。
三轮车上,王兴义问:“运城哥,听到了?”
李运城点点头,双手抱着膝盖,仰天看着满天的星辰嘴角上扬了一下。
之后,陈阿皮头七一过,顺利下葬,五女五婿都来了,送葬队伍排了老长。
一个吹唢呐外加两个吹竽的,在送葬大队前,一边吹着,一边跳着。
陈四军的儿子,头戴孝帽,身着孝衣,双手抱着爷爷陈阿皮的那张黑白遗像领头走着。
许东风与张春香站在自家门前,看着送葬队伍走了过来,那张遗像十分显眼,令许东风惊讶的是,那张遗像上的陈阿皮,似乎嘴角轻轻翘起了一丝,没有阴森感了,而是多了一种释怀的感觉。
也不知是不是许东风产生了幻觉所至,又或者是,人心中的阴霾烟消云散后的释然感所至。
张明顺三天后也下了床,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人也在当晚清醒了过来,除了伤口还有些疼痛外,再也没了那抓心抓肺的奇痒了。
就连王临安见了都十分惊讶,听到江兰对两人说是李运城帮忙后,王临安也是苦笑不已,他想起了李运城说过的一句话“看病你很厉害,但看这个却不行!”
遗像风波就结束了,我十岁那年,看到爷爷的黑白遗像也挂在了我家墙上,他戴着一顶帽子,眯缝着双眼,微笑着。
后来邻居说,老人的遗像要挂在长子家里,我大爷就将我爷爷的遗像请走了,后来我长大了,回家少了,去我大爷家,也没见过我爷爷的遗像究竟挂在了哪里,我大娘是个很迷信的人,脾气又不好,我也不敢问,我生怕我爷爷的遗像被她给烧了……
好了各位读者,《遗像》到此落幕了,文笔还是很生硬,还是那句话,你们可以当做故事听听,乐呵乐呵,我呢,写着也是为了热闹热闹,明天将带来《天爷庙》,希望各位读者多多捧场,点个书架,点个催更,多多评论一下,小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