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灵芝死了,死的时候双眼大睁,瞳孔收缩着,那双曾经迷人心窍的桃花眼不再迷人,而是透着一股让人感到深寒的怨恨,甚至是——恶毒!
她的死,使田国庆、王敬海、乔为民与郝聪四人感到了深入心底的后悔,或者可以这样认为,他们喜欢看“闹出人命”,但他们根本不想自己“闹出人命”。
程家人本来占着理,现在人死了,那自己这方就该理亏了。
韩圆圆对于红灵芝的自尽,有些自责了,如果今天自己没来这里闹,或许就不会将人逼到上吊。
现在轮到盛世戏园开始大嚷了。
一个武生怒气冲冲的对着程家人恶声道:“是你们将人逼死的,今天不能就这么算了。”
韩圆圆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本来她是受害者,她是最可怜的那位,如今却身份调换,成了被恶语相向的对象,这种反转实在让她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戏班的女子,指着人群中的乔为民与王敬海,怒声道:“就他们,就是他们,他们若是不拱火,哪里会有这种事?”
乔为民脸色难看的反驳:“笑……笑话,她勾引我们镇上的人,还有理了?她自己想不开,我……我们有什么办法?”
乔为民是个精到流油的人,这种事可不能自己担着,有道是法不责众,又不是自己一人拱火的,所以,他又加了个我们,直接把田国庆三人给拴牢了。
田国庆眉头一皱,心中暗骂这乔为民太小人了,现在可算看清楚了,不光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一起称兄道弟的兄弟都是各顾各的。
王敬海也附和道:“对啊,敢做这种龌龊事,就甭怪别人捉。”
盛世戏园的人实在听不下去了,这两个鸟人居然这时还揪着这事不放,这都他妈闹出人命了,还在怪死者想不开,这放谁身上,谁能忍?
一个戏班的伙计冷笑道:“妈的,把程红斌抓过来,问清楚,他到底有没有说过自己有老婆的事?”
这个伙计还是很聪明的,一下就抓住了事情的主要原因。
程红斌一开始给这些人的印象,就是忠厚老实,也就是说众人都不排斥他,觉得这人还不错,红灵芝能看上他,也是情有可原,男欢女爱,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可红灵芝究竟知不知道程红斌是有妇之夫,还犹未可知,如果红灵芝本身不知道程红斌有老婆,那这件事,错,绝不在红灵芝身上。
韩圆圆闻言怔住了,是啊,如果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岂不是人家死的很冤?
这时,廖盛舟也醒转过来了,他的人中被掐了个深深的红印。
廖盛舟看了一眼床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居然用右手捂着眼睛痛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倒让围观的众人都向后退了退。
一个伙计上前安慰道:“班主,别哭,红灵芝死的冤呐,咱们得为她做主。”
廖盛舟哭道:“这下,我该……怎么向世红交待?”
戏园的姐妹说道:“班主,这不能怪你。”
廖盛舟流着眼泪,摆了摆手:“是我没照顾好她啊。不管对错,我都没脸回去见世红了。”
刚才那个问话的伙计说道:“班主,别哭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要还红灵芝一个清白。”
“清……清白?”廖盛舟止住哭声,不觉有些诧异:“还什么清白?”
那伙计说道:“现在只要将程红斌那小子抓过来,问问到底有没有跟红灵芝讲过他有家室的事。”
廖盛舟闻言,噌的站了起来:“快去把程红斌带过来,我们的人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程家人闻言,连忙拦住众人的去路:“你们不要反咬一口。”
廖盛舟上前一步说道:“有没有反咬,让程红斌自个过来说。”
“对啊,你们怕什么?”戏班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比动嘴,他们嗓子更洪亮,比身手,一个武生能撂倒三、四个。
廖盛舟不由分说的吩咐道:“给我冲出去,带程红斌过来,顺便将刘凤山也给我叫来,我要问问他,怎么给我一个交待。”
田国庆一听,当下心里一咯噔,如果廖盛舟问起刘凤山究竟什么原因让他跑到庙里捉奸,到时候刘凤山直接将他们四个抖出来,那么今天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这戏班里的武生,个顶个的壮实,看他们眼睛里冒火的样子,到时候东窗事发,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当下用手捅了捅郝聪,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郝聪当即悄悄跑了出去。
田国庆紧接着又捅了捅乔为民,在他耳边又耳语了一番,乔为民点了点头,小声说道:“你看我的吧。”
随后乔为民对着程家人说道:“大家都知道红斌为人老实,如果不是受人蛊惑,我看他是没那个胆子做出这种事的,不能让他们去抓红斌,如果让他们见到红斌,还不知怎么打他呢。咱们应该拼尽全力保护红斌。”
这话,当真给程家人提了个醒,是啊,如果他们见到人,直接把人打死了,那怎么办。
廖盛舟眉头一皱,大声说道:“这是个讲律法的年代了,我们不会动手,我们只是想问个明白,还死者一个清白。”
“什么清白?一个女人赤身裸体的与一个男人在庙里鬼混,哪里还有清白?大家伙别听他的,他这是要害咱们红斌啊,千万别让他们过去。”王敬海又给程家人添了把火。
程家一个中年人说道:“对啊,这女人都被抓现形了,你们还有脸说她清白?你们要脸不要了?”
戏园的人怒了,摩拳擦掌的推搡了起来:“就那四个人,前几天还来偷东西,他们是小偷,话里有好吗?”
乔为民一看对方动手了,大喊道:“他们打人了,大家跟他们拼了。”
很快,屋子里从嘴斗变为了武斗,一时间鸡飞狗跳,咒骂声中更是对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正在众人打的人仰马翻之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被这声音给喊的一愣,都纷纷将目光转向了场中的一个女人——韩圆圆!
乔为民说:“圆圆,你甭怕,有我们在,绝对不会让他们抓走红斌。”
韩圆圆没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红灵芝。
乔为民小声说道:“这狐狸精死有余辜。”
“住嘴!”韩圆圆回瞪着乔为民:“如果真是红斌诓了她呢?”
乔为民傻了,就连程家人也听懵了,盛世戏园的人,更是呆了。
这女人,究竟要干什么?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错在自己丈夫,作为妻子,也应尽全力维护。
可,韩圆圆的话,却反其道而行之,话里带着一丝对死者的愧疚,她在想,就算是错在红灵芝,就算是红灵芝勾引的程红斌,但也不用做到死这个地步。
韩圆圆其实内心是非常善良的女人,她初听此事,十分震惊,让他直接慌了手脚,可看到这样的结局,她的良知让她感到了深深的亏欠。
廖盛舟不由得多看了韩圆圆一眼,他走到韩圆圆跟前抱了抱拳:“其实,我们只是想问清楚原因而已,绝不会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实在不行,咱们报公安也行。”
“对,报案,闹出了人命,这不是小事。”戏班里的人红着脸一致要求报案,请公安过来调查。
这话头一出,田国庆三人却害怕了,心里萌生了退意。
可有人眼尖,戏班一个女的指着田国庆,对人说道:“报案,这三个也别想走,还有一个呢,那个去哪了?偷东西的事,得跟公安说。”
田国庆与乔为民登时就慌张了起来:“别啊,咱们不是说那事已经翻篇了吗?”
那女的说道:“哼,你们同样也是犯了法的,看你们贼眉鼠眼的德行,怎么哪都有你们?今晚这件事跟你们绝对脱不了关系。”
好嘛,这女的也是猜到点子上了,田国庆直接吓得不说话了,乔为民却有些慌张,掩饰道:“我警告你,别血口喷人啊?”
这时,韩圆圆说话了:“还是让红斌来讲清楚吧,如果这位妹妹真的不知情,那人家不算偷人,应当还这位妹妹一个清白。”
韩圆圆的话,让廖盛舟感动连连。
一个伙计对着乔为民出言讥讽道:“妈的,几个男的,都不如一个女人懂事,白长根东西了。”
乔为民脸上微怒,可他还能说什么,韩圆圆都这样说了,自己再阻拦下去,肯定引人怀疑。
有了韩圆圆的同意,这下没人再阻拦了,很快黑着脸的刘凤山与一脸难看的程红斌就被叫了过来,当两人看到屋内的情景时,都是一惊。
刘凤山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盛世戏园的伙计,愤恨的瞪着低个头的程红斌:“怎么会这样?你让他说,他究竟有没有将他有老婆的事,跟红灵芝讲过?”
刘凤山连忙看向低着头的程红斌:“你老实说。”
程红斌打了个颤:“我……”
刘凤山一脸怒气,大声喝问:“说啊!”
程红斌刚想摇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小声说道:“讲……讲过。”
众人听了,都是一愣。
刘凤山怒道:“大声点!有没有讲过?”
其实,刘凤山心里也犯嘀咕,他是见识过红灵芝性格的,不像是一个随便的女子,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程红斌迟疑了几秒,看来他还在心里做着艰难的挣扎。
刘凤山咬着牙问:“我再问你,是不是她在知道你有老婆的情况下,引诱了你?”
程红斌张着嘴看向刘凤山,不知该做何回答。
不过,刘凤山的话,明显是在袒护程红斌,这让盛世戏园非常的不满。
“老刘?你……”廖盛舟皱着眉看刘凤山,就算是一个镇上的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袒护吧?这明显是在对程红斌的提醒。
果然,程红斌张了张嘴,随后低下了头,嘴里发出“嗯”的一声,这无疑是承认了,所有的事情,都是红灵芝勾引的他。
戏园的伙计大怒,纷纷对刘凤山与程红斌两人盛怒大骂:“你们简直是一丘之貉。”
“你们分明是串通好的,往红灵芝身上泼脏水。”
“现在,人已经死了,你们怎么说都行,我们不服!”
盛世戏园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刘凤山发出了严厉的谴责。
刘凤山脸色沉了下来。
这时田国庆说道:“你们不能这样讲啊,是你们说找红斌出来对质,现在人家已经说了是你们戏班的女人勾引的。你们又不认,难道说是红斌勾引的她,你们才算满意?你让人们听听,天底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田国庆的话,真是将倒打一耙发挥的淋漓尽致,一时之间竟让能说会道的戏班等人无言以对。
刘凤山对着廖盛舟说道:“廖班主,事情已经明了,你们是要报案,还是就这样算了?反正这事,双方都有错……”
刘凤山的话,让廖盛舟有些哭笑不得:“老刘,咱们多年的交情啊,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你居然……居然偏袒一方,真是我廖盛舟瞎了眼。”
刘凤山脸色铁青:“我不想这事闹的太大,他们两个都有错。”
廖盛舟气的浑身颤抖:“刘凤山,我的人死了,就连死了都没得清白,你让我在伙计面前,情何以堪?我又该如何向其师交待?……我们还是报案吧,是谁在说谎,就交给公安调查吧,只要公安说是我们的错,我们就认了。但你们现在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
刘凤山眉头一皱:“何必闹这么难堪?”
“好,不闹也行。我深知你对老天爷十分虔诚,如果你敢对着老天爷的神像发誓,说你没有偏袒他,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你——敢不敢?”廖盛舟如今极为震怒,他知道刘凤山可以欺骗所有人,都不敢欺骗老天爷,他对老天爷降临世间的传说,深信不疑。
刘凤山被问的一滞:“你——”
廖盛舟冷哼一声:“你敢不敢?”
刘凤山抿着嘴,犯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