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站在家门口，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已经这么久没回家了，密码锁的密码数字上居然有新鲜的指纹。
伸出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原野看着密码锁愣了片刻，手心里汗涔涔的。他紧张得攥了两下拳头，手指终于按上了密码数字键。
开门的那一刻，一股香甜的气息悠悠而来，那么熟悉。这是金小满身上独有的味道，它犹如春天里的花海，淡雅悠长，初夏里的晨露，清甜脱俗。原野一时间心醉神迷，仿佛沉浸于缠绵深邃的秋波碧水，沐浴在温暖惬意的冬日阳光。
房间里如往常一样安静，却多了些温馨，是床上的几个卡通毛绒玩具，衣架上的几件漂亮裙子，桌子上摊着的书本和五颜六色的文具，椅子上粉色的靠垫，窗台上的肉植，床头的鲜花，冰箱上的贴纸，桌布上的蕾丝花边。
原野放下行李包，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毛绒娃娃忍不住笑了，看来金小满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门口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原野激动地看向门口，心脏一阵狂跳，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他期待着金小满惊喜的表情。他恨不得立刻拥她入怀，亲吻她娇俏的红唇。
门外那人不紧不慢的动作简直让人恼火。
密码错误，还要重新输入一遍。
“哎！”原野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能搞错。
他终于耐不住，迫不及待地奔过去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邻居家的孩子。她咬着唇，正专心致志地研究密码锁。门突然开了，她被吓了一跳。
小姑娘忙道歉说搞错了楼层，跑走了。
门口的人不是金小满，原野正失望呢。电梯到了，随着门缓缓地打开，金小满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吃力地拎着一个大号购物袋，里面满满当当的。
金小满愣怔的样子差点把原野的心融化了。四目相对，两个人会心一笑。
原野两步迎上去，按捺住抱她的冲动，说了一句“买这么多东西啊！”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你回来啦！”金小满似被惊醒了般，粉面桃花，笑容灿烂，“欢迎回家！”她跟上去拉扯着原野手里的袋子，“我来，我来，你是病人！”
两个人把袋子提到厨房里，整理里面的东西。金小满打开冰箱，准备把需要放冰箱的东西放进去。
“就感觉你这两天该回来了，所以多买了些吃的。”金小满一边说。
原野过来帮忙说：“你……怎么在我家？”
“不是你带我来的吗？”金小满笑出了声，“怎么，住了半个月医院，把脑子住坏啦？之前的事都忘啦？”
“你……可以回家了！”原野有点尴尬。
金小满收了笑容，嘟起小嘴，怨忿道：“你把我的家抄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难道这些日子，你一直住在我家啊？”
“那你让我流落街头吗？”
“对不起，害你无家可归了。”原野的笑容里带着歉意，他一边蹲下身打开冰箱冷冻室，一边说，“恨我吗？”
“当然恨你啦！”金小满咬着牙狠狠地说，“我恨死你了，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她用最恶毒的语言，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你想怎样？”原野仰起脸，皱着眉头看着她，眼神哀怨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就赖上你了！”
金小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睛斜睨着他，让原野有一种压迫感。
金小满转身进了厨房，回头看见原野仍呆立在冰箱前面，笑着说：“你去休息吧，我来做晚饭！”
原野跟进厨房，站在她身边，说：“还是我来吧！”
“不用，我能行！”金小满自信满满地说。
金小满发现原野一直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一红说：“回了自己家，怎么那么拘谨呀！”
他含情脉脉，她粉面带羞。
金小满看他半天没挪窝的意思，索性丢了手里的活计，拽着原野到床边，“你大病初愈，得多休息！我是来照顾你的，不是来要你照顾的！”金小满把他按在床上，食指点着他的肩头，命令道，“你现在是病人，给我乖乖躺着！”坚定的语气不容违背。
原野眉眼带笑，点了点头，听话地躺下，顺手拉了一个毛绒玩具抱在怀里，温顺得像只小绵羊。
原野确实有点累了，目光随着忙东忙西的金小满在厨房里走来走去，不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原野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桌上亮着台灯，金小满坐在桌边埋头于书本。她脊背挺直，台灯的柔光给她的侧脸笼上了一圈光晕。原野看着她专注的样子，一时出了神。
金小满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他，笑着说：“你醒啦！”
原野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喃喃道：“还是自己的床舒服，这一觉睡得好踏实。”
金小满站起身收拾书本，一边说：“晚饭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睡醒了一起吃！”
原野翻身下床，看着金小满收到桌边的一摞书本，说：“你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我挺喜欢医生这个职业的，准备报考研究生继续深造。”
“是吗，这么上进！”
金小满说：“你那么优秀，还那么用功，我不想被你瞧不起，觉得我是只会无理取闹的娇生女！”
“就凭这劲头，你未来一定是个受人敬仰的好医生。”原野拿起一本书，随便翻看着说，“我好紧张啊，哪天会被你嫌弃了。”
“你考什么专业啊？”原野问。
“我想转专业考临床医学，方向是骨科，脊柱外科。”
“为什么？转专业有点难吧！”
“因为我的偶像！”
“是吗！”原野好奇地说，“他是谁啊？这么大的影响力？”
金小满把端来的晚饭放在桌上，从资料册里翻出一本医学杂志，指着封面人物说：“一位很有成就的女教授。”
原野借着她的手看了一眼，那位女教授的气质卓然不凡，头发低挽，衣袖微卷，眉梢唇角的微笑自信而坚毅。认识，是他妈妈秦伊凡！
原野惊讶地问：“你认识她？”
“当然认识啊！偶像嘛！不但认识，我对她还很了解。”
“是吗！怎么认识的？”
“我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听过她的课，特别专业，那气质深深打动了我。”
原野笑着说：“你想做她的学生啊？”
金小满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不想？”原野不解地问，“不是很崇拜吗？还专门学她的专业！”
金小满叹了口气说：“想做她学生的人从这里排到国外了，哪能轮得到我呀！”
“你不是认识她吗？还很了解！”
金小满拿起碗，一边慢条斯理地盛饭，一边说：“我是认识她，可她不认识我啊！”
原野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闹了半天人家不认识你啊？”
“有什么好笑的！”金小满白了他一眼。
“想让她认识你，其实也不难！”原野说。
“我才不做白日梦呢！”金小满一边把饭放在他面前说，“我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先进入这个领域，接触的机会多了，慢慢不就认识了吗！”她自信满满。
“为什么崇拜她呢？”原野问。
“首先，她是这个领域的天花板级人物，学识和成就真得很高，值得我们这些医学生学习和崇拜。其次，我真心研究过她，她的成长过程非常励志，从一个普通医生一路执着坚守，才有现在的成就，同样做为一个女人，她给了我偌大的鼓舞。然后……”金小满顿了顿，抬头看着原野，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笑容，“凌风你猜怎么着……”说到这里，金小满激动得眼睛放光。
原野摇了摇头。他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金小满如此激动，“猜不到！怎么了？”
“她年轻时候在我老家工作生活过，论起来也算老乡呢，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特别亲切！”
“是吗！”原野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看来，你和她……还真是有缘啊！”
金小满看着原野点头说“就是”，目光却下移到原野的脖子上，在那里停留了一下。金小满低头吃饭，原野莫名地摸了摸脖子。
“你的护身符呢？”金小满突然问。
“护身符？！”原野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哦，护身符，送人啦！”
“什么时候送人的？”金小满眉头一皱，有点不高兴。
“就是出事那天。”原野说。
“不是量身定做的，不能离身吗？”金小满鼻子轻哼一声，嘟哝道，“怪不得受那么重的伤！”
“这个你也信，封建迷信思想严重！”原野笑着说，“我声明：这两件事绝对没有因果关系！”
“送谁啦？”金小满根本不理会他的什么“声明”，继续问，“不会是女人吧？”
原野这才听出来，金小满这话茬子不对，带了些异样的味道。
连忙解释：“不是女人，是男人！”
“送谁啦？”金小满抬起眼皮盯着他追问。
“是梁子，你认识。”原野坦白道。
“都舍不得送我！”金小满低垂了眼眸，酸道。
看金小满不高兴了，原野解释：“他需要，就送他啦。”
金小满不睬他，拿勺子不停地搅着饭。
原野笑了，站起身朝厨房里去，不大一会拿了醋瓶子过来。
金小满奇怪地看着他，问：“干嘛？”
原野说：“这饭不加点醋吃起来没味儿。”
金小满眼看着原野滴了两滴醋在碗里，说：“小米粥里加醋？你这是什么爱好？”
原野就势把瓶子递过去说：“要不要来点儿？”
金小满疑惑地摇头拒绝。
原野端起碗，喝了一口，表情陶醉，似乎享用到了美味佳肴，他点着头说：“嗯！好美味啊！恰到好处！”
金小满看着原野的表情噗嗤笑了，娇羞道：“哪有！”她知道肖凌风是在说她吃“醋”。
吃完晚饭，时间已经不早了。
原野犹豫了半天还是对金小满说：“小满，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不回，我住这里。”
“你住这里我住哪儿啊？”
“你睡床，我可以睡地板。”金小满说。
“你觉得我能让你睡地板吗？回家吧！”
“你现在是病人，我应该照顾你！”
“你没有这个义务！”
“你之前那么照顾我，就不能给我一次照顾你的机会吗？”
“我只是觉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太好吧！”
金小满说：“你整夜陪着我，也不止一次！”
“现在不一样了。”原野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一样的！”金小满说。
“我……”
现在，我对你有了非分之想，这句话原野没说出口。
“你是要报答我？没必要！”
“我觉得你需要我！我做为你的……”金小满话到嗓子眼上，突然卡住了。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两下，别过脸去，语气有点尴尬，“……朋友，我觉得应该照顾你！”
“不用了！我不需要人照顾。”
“你这是什么意思，反悔啦？”金小满心里莫名地憋屈，胸脯子剧烈起伏，眼圈微微泛红。她抬起头看着原野说：“那天……你说……你喜欢我，算表白吗？”
“不是……我……只是……”
原野的犹豫让金小满难受。
“明白了，好吧！”金小满红着眼取出行李箱。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也许是你昏迷时的胡言乱语，我却把它当真了，我是自以为是的傻瓜！”
“我只是……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原野说。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无能的人，一无是处！你从来都不需要我，我还总是给你添麻烦！”
金小满三两下收拾了东西，提着箱子往外走。
原野过去拉住她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小满……”
“我走了！不会再来烦你了！”金小满推开他的手，决绝地朝门外走。
“我送你！”原野追上去。
“不用！你好好休息吧，我打车就好了！”
原野夺过金小满手里的行李箱。随她下楼，拽她到地下停车场，他的汽车旁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他开了副驾驶座位的车门，叫金小满上车。金小满不上，转身要走。原野二话不说，过去抱起她塞进车里，关上车门。
原野开车，看了一眼副驾上低头不语的金小满，小心翼翼地说：
“我想要你回家，是因为我有私心。”
他偷眼看金小满，金小满不理睬他。
原野停顿了片刻继续说：“如果，我要是有个女儿，跟个男人在一起夜不归宿，我会很担心！我会对他印象不好，觉得他缺少责任感。我觉得你爸爸和我的想法一样。”
他又看金小满，金小满别过脸去。
原野继续说：“我的工作，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危险性可能更大一些，不能经常陪在你身边……”
“不就是卧底警察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得跟非人类似的！”金小满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能公开身份，不能公开关系，怕遭坏人报复，连累了心爱的人。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呃……”原野愕然，“虽然……不太一样，但是……差不多吧！”
“你没时间陪我也没关系呀！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事业，我也没想要你整天陪着。”
“只是，现实可能更残酷一些。三年五载，杳无音信，没有联系，没有问候，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哪儿，是死是活，还算在一起吗？这样的在一起你能接受吗？”
金小满一路低头不语。
到了集安路36号。
原野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递到金小满手里，“小满，对于我说的这些，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
金小满接过行李箱，抬起头说：“凌风，你总是左思右想，瞻前顾后。难道所有的事情都能考虑得那么清楚吗？”
原野看着她，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下说：“这大概就是职业病吧。稍有不慎，不仅仅是完不成任务，还可能危及生命。习惯了！”
“既然喜欢你，我都能接受。”
“只要心里有彼此，时空的距离都不是距离！”
“我还需要考虑什么？自以为是的大呆瓜！“金小满拉过行李箱，转身走了。
原野看她头也不回埋头走路的样子，孤苦伶仃的小身影，受了莫大的委屈，还执拗地抗争，心里的一切障碍都崩塌了。爱就在一起吧，又何必在意是否能天长地久呢。痴男怨女无数，谁能天长地久？人生无常，不求天长地久，只愿相伴一程！
“金小满！”原野叫道。金小满脚步滞了一下，又突然加快了，执拗地往前走。
“我喜欢你！”
原野攥紧拳头，似乎说出这几个字用尽了他肺腑的力量。
金小满终于停住脚步，抬起头仰望天空，眼睛湿润了。
原野几步追上去，说：“你还喜欢我吗？”声音激动得有点颤抖。
金小满回头看他。原野急切地看着她目光灼热。
金小满说：“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你！”
“那就在一起吧！”原野上前一步，把金小满拥进怀里，“做我的女朋友！”
“明天，你还来吗？”
“你想我来，我就来，不想我来，我就不来了！”
“傻瓜！我无时无刻不想见到你，我在你面前，根本没有抵抗力！”
“以后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放松些，好吗？”
“嗯！”原野应着，紧紧抱住她，恨不得把她拥进身体里，“不过做为你的男朋友，我对你有点要求。”
“什么要求呀？”
“你得加强体能锻炼！”
“为什么？”
“你说你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除了咬人再没有其它本事了。让我怎么放心。”
“你想怎么样？”
“从明天开始每天三公里。”
“不用了吧。”金小满差点哭出来，从小到大，她最讨厌跑步了。
“我女朋友那么弱，让我情何以堪啊！”
“你是要把我往女特工的方向培养吗？我做不到！”
“至少要学几招防身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