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不会要死了吧?”
杰森拿着洛沭递给他的外袍,死死把头上的伤口捂住了:
“暂时还死不了。”
伤口一直往外面流血,不过好在最后关头洛沭反应过来了,只是一时收不住力,倒也没有往死里砸。
按了好一会儿,流血的速度总算慢下来了,杰森用衣服层层缠了起来,颇为滑稽。
杰森跟在洛沭身后走出教堂,一边捂着脑袋:
“好险。差点死在这里。”
洛沭回头看了他一眼。
这可不能完全怪他。他怎么可能知道杰森脑子抽筋,在外面夹着嗓子和他玩角色扮演。
死不了就行,洛沭马上问起正事来了:
“你是什么身份?”
到现在,杰森算是洛沭在这个副本里第一个遇到的同伴。
他不清楚,天选者的初始身份都是神父,亦或者都是神职?还是另有别的身份?
如果‘骑士’并不是天选者的话,那么洛沭倾向于中间的猜测。
毕竟自己的规则上说的是‘作为神职人员’却不是‘作为神父’。
杰森刚想说什么,在教堂门口车夫站起来:“神父大人。”
他是负责将洛沭送过来,再接回去的。
车夫注意到此前没有见过的人:“这是……”
杰森从容地从胸口掏出一枚十字架,回应的是车夫,对着的却是洛沭。
“我是……神父大人身边的,执事?”
十字架,只有神职人员才会有。
因为他也是神职人员,所以他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找到自己。
洛沭的眼神从十字架上移了下来,又放在了杰森的脸上,忽然发现他的伤口好像又开始流血了,一丝殷红从他的鬓边流下来。
洛沭:“要不你去看看脑子。”
“不用,没必要。”
“你别死我这里。”
最后两个人没有立刻回教堂,在附近找到了大夫。帘子内,杰森倒在床上。
大夫手中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刀,还有其他的器具,正放在火上面烤。
不错,基础的消毒还是做了,比他想象中的好一点。
流了不少血,杰森觉得头有点晕,于是闭上眼睛让人处理。
他本以为对方会用刀来拆头上的衣服,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烫了一下。
杰森猛地把那人的手腕抓住了,对方吓了一跳,手中的刀啪地摔在地上。
“你做什么?!”
那人一脸无辜:“放血啊。”
杰森:“……”
果然不能对这里的本土医生抱有任何期待。
最后还是他自己在脑袋上缝了几针。
马车上,洛沭看了看他额头上工工整整,但难掩血腥的缝线,由衷感叹了一句:
“你也是下得去手。”
麻醉类的药物这里不是没有,但是需要提前几个小时准备,他们肯定是没有时间的。
杰森听到他这句话,眼神不自觉地移到洛沭的脖子上。随后,他伸手拽住了上边丝带的一头,轻轻一拉,那条白色的丝绸就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柔软的丝绸之下,是一条还没有来得及拆线的,长长的,狰狞的伤口。
杰森轻笑了一声:“彼此彼此。我觉得,你对自己才是真的够狠。”
洛沭以为他是想借自己脖子上这条带子遮自己的伤口,毕竟那伤口是自己砸的,倒也没有拒绝。
岂料对方又将带子扔了回来,接着道:
“你是不知道。他们看到你自裁的时候,都觉得你死定了,高兴地往街上撒钱呢。”
当然,撒钱只是一种通俗的说法,但真的有这回事。
那几天,霉国高层是真的有好几项议案,那内容和发钱没有什么区别。
洛沭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将手中的带子又拿了起来,一层层缠在了脖子的伤口上。
洛沭一边缠,一边道:“可惜我还活着。让你白高兴一场。”
杰森没有说话。
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和杰森本来就不是朋友的关系,即便是现有的‘队友’这层关系,都只是暂时的。
刚才两个人已经将能交换的信息交换完了,确实如他所想,杰森开局是神职的身份,但身份比自己低一些,是‘执事’。
他猜到会和自己一个副本,且也会是‘神职’,又知道自己的名字,很快就找了过来。
除此以外,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一路沉默,洛沭闲着没事,也往马车外面看。
只是这一看,越往教会的方向走,他越觉得奇怪。
人呢?
中午他出来的时候,这里人来人往,很热闹。
虽然说现在已经到晚上了,但也才刚天黑没有多久,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了?
马车停下,教会正门,也同样没有人。
怎么回事?
洛沭心中隐隐有不安的感觉,马车停下,他立刻就下车查看情况。
杰森忽然拉住了他:“等等,有蹊跷。说不定有危险。”
洛沭转头看他:“就算是教叛所,或者是王室干预,外面也不可能是这样的景象。”
教会外,附近来往的人也都不见了。
与其说是教会出了大事,更像是……
洛沭不顾他的反对跳下了车,两个人匆匆往教会内赶去。
终于看到有零星的人往某个方向过来,洛沭当即往那个方向跑去,杰森又拉住了他:
“等等,我觉得……”
洛沭回头看他一眼,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分谨慎了,于是松开了手。
两个人急匆匆地赶到教会中心的大空地上,消失的人们好像都聚集在了这里,围着空地的中心里三层外三人地站着。
外围的众人拿着火把,百来个火把几乎把天照亮了。在他们围着的空地上,一个人被绑在木桩上,双手被分开绑在两侧。
身穿黑色长袍的神父站在他的面前,双手捧着圣经念着什么。
洛沭挤到外围,就听见众人齐齐地喊了一声:
“以主耶稣基督的名义,恶魔退散!”
“以主耶稣基督的名义,恶魔退散!”
洛沭终于挤到了前面的位置,此刻距离中心的位置尚且有几十米远。
行刑台旁是两只熊熊燃烧的火炬,此刻中心的神父已经退到了另一边,紧接着,随着某人的一声令下,几十只箭朝着那人飞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洛沭终于看清那人的脸。
没有任何悬念的,那人连同那只绑着他的木桩,一起被射成了刺猬。
白胡子的神父又缓缓上前,刚拿起手中的圣经还未宣读,又被另一个人抓住了手。
急匆匆跑上来的洛沭握住他手中的圣经:
“……让我来。”
老神父有些诧异,却没有拒绝。
洛沭拿着那本圣经,上前几步,走到了犯人的面前。
洛沭握住了那人的手,上面还残留着微弱的脉搏。
“是我。”
洛沭凑近了几分,重复道:“诺亚,是我。我是洛沭。”
那人猛地抓住了洛沭的手。又听他继续道:
“通讯。诺亚,接通。”
没时间了,快没时间了。
洛沭感觉自己身体有些木讷,但是嘴上只重复着这么一句话,强调:
“诺亚,听得到吗?接通通讯。”
几秒过去。
十几秒过去。
他接通不了,因为奥星国根本就没有发起通讯。
这个时候,洛沭才发现诺亚好像在说着什么。
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当然不可能说出什么。但是洛沭看清楚了,他一直重复的是五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洛沭,对、不、起。’
他死死抓住洛沭的手,好像用上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直到洛沭察觉他的手顿时放松了下来。
一旁的人端来什么液体,猛地泼在尸体上。另一个人拿来火柴,擦着了刚要扔在诺亚的身上,洛沭突然出声道:
“等等。”
他将自己的手拿了出来,摸到了诺亚的脸上,将他脸上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捋到耳朵后面。
接着,他的手往下,摸到了诺亚的脖颈。
还是温热的。
洛沭从木桩上拔下一根箭,尖锐的箭头毫不留情,扎进了诺亚雪白的颈部。
血溅了洛沭一脸。
随后,他退后一步。
泼了酒的尸体瞬间火光冲天,照亮了中间的一大片场地,也照亮了众教徒的脸,每个人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洛沭静静地看着,忽然想到了诺亚想和他说的话。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或许,你该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在你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我没有一丝的痛苦,没有表现出一丝悲伤,而是不停和你强调:
通讯,通讯。
为什么要在你死前的最后一刻,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榨干你的最后一丝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