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颈突然刺痛,仿佛有倒钩利刺从颅骨里缓缓抽出。
供案上的长明灯爆了个灯花,将三叔公灵牌上的";朱";字灼成焦黑色。
指尖还残留着郑和香窖的沉香气,可掌纹里却嵌满朱家祠堂的香灰。
铜鼎里新添的犀角香正在扭曲,每一缕烟雾都幻化成徐两讥诮的嘴角······
这里是?
朱家祠堂······
我怎么回来的,我不是在郑和香窖里吗?
主子,李大宝,还有徐两,虞姑娘
供果突然滚落,荔枝砸碎在脚边,爆开的汁液猩红,我盯着那摊汁液失了神,怎么会是红色呢?
";当——";
祠堂外的青铜铃突兀自鸣,惊起满室香灰,我恍惚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铜鼎表面扭曲。
月光被碾碎在朱砂鼎的裂纹里,我数着那些血色纹路,第七十七道裂痕正在蠕动。
青铜铃铛在檐角发出垂死的呜咽,震得我牙槽里嵌着的朱砂粒簌簌作响。
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震得供案上的先祖牌位齐齐转向我,那些描金的名字在烛火中扭曲。
";蚩尤冢...蚩尤冢...";
这个词汇从喉管里爬出来时带着铁锈味,像极了七岁那夜从鼎中抠出的凝血块。
祠堂的砖缝开始渗出青黑色黏液,那些被青铜锁链绞死的先祖们正从地脉深处伸出手指,勾缠我的脚踝。
";老朱!日他先人板板!";
李大宝的汗臭味裹着黑驴蹄子的腐气扑面而来。
他缺了半边的耳垂在我眼前晃荡,让我想起上元夜被青铜倒刺钩住的三叔公——当时他的惨叫也是这样,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山鸡。
我猛地攥住他衣襟,指甲陷进他胸口的肥肉。
他腰间那串洛阳铲叮当作响,每一声都幻化成父亲烟锅敲打铜鼎的脆响。
";砂...朱砂...";
喉咙深处爆发的灼烧感让我四肢抽搐,祠堂供桌上的烛火突然暴涨,将李大宝惊恐变形的脸映成猩红色。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十五岁的我——那个被青铜手指刺穿掌心的少年,血珠正顺着夔龙纹滴进铜鼎。
李大宝踉跄后退时撞翻了香案,祖宗牌位砸在地上裂成两半。
藏在夹层里的朱砂泼洒开来,像极了少恒被送走那日,渡口晚霞里炸开的血雾。
我扑在地上疯狂舔舐砖缝,砂砾割破舌尖的快感令脊椎战栗。
那些混着香灰的朱砂滑过喉管时,青铜锁链又在血脉里游走,将父亲临终前的话绞成碎片:
";要喂更好的......把少恒......";
";额滴神啊!";李大宝的裤裆漫开腥臊水渍,他连滚带爬地抱住廊柱,";齐爷!白泽姑娘!快给这货扎两针!";
白泽的素纱拂过我后颈时,氤氲的水腥气冲散了朱砂的锈苦。
她发梢的盲鱼贪婪啃食我的记忆——我瞧见自己正把掺了昏睡散的酒递给少恒,瞧见了少恒被墓穴吞噬时最后惊恐扭曲的面容······
";按住他膻中穴。";
齐骨的声音裹着墨玉扳指的寒意刺入耳膜。
我挣扎着昂头,正对上他眼尾流转的金芒,那些在血脉里肆虐的青铜锁链突然僵直。
祠堂深处的青铜鼎发出哀鸣,震落梁上积年的香灰。
李大宝的哭嚎忽远忽近:";这怂货咬我!他属王八的咬住不撒嘴!";他的胖手死死箍住我下巴,黑驴蹄子粉末呛进气管,让我想起第一次主持血祭时,那个苗族姑娘被灌进喉管的朱砂。
混沌中有人掰开我牙关,冰凉的药丸顺着食道滑落。
白泽的骨笛在头顶三寸悬停,笛孔里游出的盲鱼钻进我太阳穴,将破碎的记忆残片串成锁链:
七岁生辰夜,父亲用青铜匙撬开我牙关,朱砂混着祖父的骨灰灌进喉管;及冠礼上,岩壁里的青铜手指刺穿掌心,高祖奶奶分娩的画面在血管里爆裂;少恒及冠那日渡口的血月,被我割断的缆绳在浪涛里扭成父亲上吊的麻绳......
";哥!";
少恒的呼唤刺破记忆迷雾。
我猛然惊醒,发现嘴里叼着李大宝的半截手指。
";额...额滴亲娘咧!";李大宝的惨叫带着哭腔在梁柱间炸开。
他缺了半边的耳垂涨成紫红色,断指处喷涌的血珠溅在供桌下的青铜饕餮纹上,那些獠牙状的凹槽顿时泛起妖异的红光。
我齿间还叼着那截断指,咸腥的血混着黑驴蹄子腐臭在舌尖翻滚。
李大宝精瘦的身躯在地上扭成一条被勾上岸的泥鳅,冷汗顺着他三层下巴滴落,在青砖上晕开铜锈色的水渍。
";手...额滴手!";他左手死死攥着右手,手指断口处森白的骨茬刺破红肉,极不规整。
白泽的素纱掠过我眼前,发梢的盲鱼突然暴起,一口吞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
她冰凉的指尖点在我喉结,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吐骨般的";咯啦";声,那截断指应声落地。
";接...接得上不?";李大宝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却还哆嗦着去摸腰间药囊,";狗日的...狗日的祠堂...额早说该洒糯米...";
李大宝的哀嚎突然卡在喉头,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自己断指的伤口处钻出靛蓝色的丝线——千机脉的傀儡丝正将血管编织成提线。
";齐爷!白泽姑娘!这他妈...";他肥厚的嘴唇颤抖着,突然咧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朱...老朱你狗日的清醒了?";
我盯着他油汗交织的脸,恍惚看见郑和香窖里虞袅袅最后的笑。